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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尖碑》第457章
  鬱飛塵看見安菲好像精神起來了,又拿起一枚棋子去修飾他的太陽。
  月君說是“手談”,果然是純粹的手談,不是對弈。
  很快,兩三枚棋子遙遙拱衛著日月,天幕上日升月沉,晝夜交替,每當太陽落了,日神就會閉眼睡去,月生時月神會乘著雀鳥從天空一方出發,月落時抵達另一邊,沉入世界的虛空。它們如此循環不息。
  這樣的結構有種特別的美,穩固圓融,近於永恆。
  日月棋子不止一枚,亦有其它奇異的棋子可以替代,除此之外,還有大地、海洋、雷霆、雨水……數不清的意象。
  隨著落下的棋子漸多,虛空之下,廣袤的大地綿延無盡,延伸向視線不可及的遠方,在輪回交替的四季裡迎接著風雨雷霆。
  這就是月君的棋局,以天地為棋盤,萬象為棋子。每落下一子,整個世界會為之變化。
  安菲微垂眼看著棋盤,信手落子,看似從容隨意,不假思索,可是看過去每一枚棋子都有自有深意。有些棋子孤零零落在一處,看似隨手拋擲,但等到再落下百枚,它的作用自會浮出水面。神明雕刻一個世界,就像畫家揮筆成就一幅傳世的畫作。
  鬱飛塵在對面觀賞了一會兒他下棋時的神態。
  鬱飛塵:“你很有經驗。”
  安菲隨口答:“你不也一樣?”
  小鬱落子的間隔和他沒差多少,連下棋的風格都一模一樣,看著賞心悅目。就是經常把他落下的棋子再推那麽一兩格,優化一些細枝末節的問題,看著像是有什麽強迫症一樣,讓人想給他治療一下。
  安菲順手落了個沒有那麽完美的棋子。果然看見小鬱目光一頓,像是被觸動了什麽敏感的神經,伸手,無言把那枚棋子推到它該在的位置上了。
  然後聽見安菲忽然輕笑出聲。
  ——一聽就知道心裡裝著壞水了。
  鬱飛塵頭都沒抬朝安菲丟了枚棋子,準確無誤地要去彈安菲的眉心。
  這點動作當然不能把安菲怎麽樣,兩指輕描淡寫截住棋子,看一眼花紋,將它落在盤上。
  一個寧靜廣闊的世界已經緩緩成型了。大地之上,萬物生發。虛空中,形形色色的神明各司其職,抬眼望去,形態各異的虛幻神明如華彩的漩渦般盤旋流轉,光怪陸離,像是神聖又怪異的夢境。
  地上是物,天上是神,然而天上的神亦是地上的物,沒有誰統治著誰,只是互為真實的倒影。
  看著這個已經成型的世界,安菲神色鄭重了些許,在棋盤的中央地帶落下一個象征著“人”的棋子。
  刹那間天地又變,大地各處出現了無數個靜止不動的人形物體,細看去,都是粗糙的泥胎木偶,面容模糊,每一個都一模一樣。
  這就是最原初的“人”了。
  這是一枚特殊的棋子,當它落下,沒有新的神明幻象出現,而它和其它棋子的關聯又要格外緊密一些。
  安菲和鬱飛塵各落一子,它們開始僵硬地在這個世界移動。
  人受到周圍事物格外深的影響,同時,人也會反而改變其它的事物。因此,從這一子落下開始,一切都要萬分謹慎。
  棋子輕叩棋盤,約定著人的身體,人的智慧,人的善惡,還有人的生死。
  山花幾度開謝,天上鬥轉星移,一個小小的人影對著花朵綻放出笑容。人們依隨春夏秋冬開始了他們的生活。
  安菲暫停了落子,觀看著全局。
  下棋的時候他和鬱飛塵的對話不少,但沒什麽營養,無意義的拌嘴佔據絕大部分,他們幾乎沒有溝通過這盤棋要怎麽下。
  但是棋面上毫無衝突分歧之處,就像全是出自一人之手,他們設想中的世界也是同一個世界。
  安菲:“很有意思。”
  鬱飛塵:“有什麽意思?”
  安菲:“小鬱也喜歡這樣的世界?”
  “你是意志,”鬱飛塵說,“你怎麽想,我也會。”
  “那你是力量,你有多少,我也可以拿來用多少?”
  鬱飛塵:“那你用。”
  “真的?”
  “假的。”
  對話又不可避免滑入了無意義的深淵。
  鬱飛塵繼續落子。
  月君的棋局濃縮了一個世界的脈絡,不同的棋子是不同的力量結構,棋子的走勢象征著力量與力量被製約和影響,按格劃分、整飭分明的棋盤是它們運行的基本規則。
  這樣下一盤棋,也就是構造一個世界。對此,安菲無疑熟練至極。而早在還在永晝的時候,安菲就教過他關於世界運轉的那些東西了,後來掌管永晝,他又學會更多。
  可是永晝是已經成型的龐大世界,能做的無非是修修補補,安菲當年創造永晝,亦是將許多個已有的碎片合為一體。
  因此,像這樣從零開始設計一個世界,他們首先感到的是一種自由。
  但在自由之後,依然是無窮的壓抑與審慎。
  這個世上不會有人比他們更清楚一個世界將會面臨的災難與漏洞,任何細微的偏差都會在無盡的時間長河裡演化成不可彌合的裂痕,大地如此堅實,其實卻如同初冬水面的薄冰,投下一枚石子就會碎裂,這是跨越千萬個紀元的洞見。
  所以,縱然棋子如此多樣,縱然棋盤如同空白的畫布任人塗寫,在他們手中漸漸呈現的,依然是——尋常的山川與原野,閑適而質樸的人們,日升月落中恆久穩定一成不變的生活。
  太陽升起又落下,花朵凋謝又開放,人迎來新生,又走向死亡。代代如此,循環往複。
  如果你想要一個世界恆久長存,不向飛蛾撲向烈火一樣奔向毀滅和死亡,它就會是這樣。
  但是,這樣,它就真的能夠永恆了嗎?

第339章 枯榮 04
  月色寂靜如水。
  枯樹在地面投下交錯的影子, 月君在樹下一人獨酌,無端顯得有些寂寥。
  只不過,他的杯子是茶而不是酒。
  永夜裡沒有主神會讓自己真正醉酒——連酒神都不會, 遑論月君。
  在這裡, 他自然看不見安菲和鬱飛塵的影像, 也聽不見他們下棋時的對話。他能看到的,只是天幕上一方巨大的、變動著的棋盤。
  棋盤上鬥轉星移, 人世間滄海桑田。
  “不愧是永晝的神明啊。”夜風中,月君輕歎。
  “用了很多個紀元,我才雕琢出整個世界的輪回, 讓它變成現在的樣子。他們卻好像拿起棋子, 就知道要往哪裡下一般。”
  枯樹的枝條輕輕晃動, 似乎在回應他的話。
  “哈哈, 不,我當然不是在因此自慚形穢,”月君說, “我只是在感歎,能夠對世間的規則和力量擁有如此驚人的感知和掌控,他們一定經歷過太多磨煉。永晝的主神自所有人有意識起就存在, 也許,在我們漫長的歷史中, 他沒有一刻停止過這種嘗試……”
  枯樹再動。
  “你在恭喜我?”月君微笑,“的確, 要做到這樣, 除了實力, 還要有對整個世界恆久長存的期望。如果是現在這樣的棋盤, 已經能夠證明他們與我是同道之人。”
  語聲意味深長, 似乎還有未竟之語,但月君輕啜一口茶,沒有再說什麽。
  寂靜中,時光流逝,一片枯葉掛在枝梢抖了抖,而後徹底脫離那裡,無力落下。
  月君伸手接住那枚枯葉,仰頭看枯樹的枝椏。在那裡只有兩三殘葉還兀自掛著,除此外別無他物,而枯葉飄搖無依,仿佛再來一陣風,它們也要落去了。
  月君凝視著風中的枯木,目光卻似乎穿越虛空,到無限遠處。
  “壽數將盡,生機已絕。”他輕聲問,“你何時再發新枝?”
  回答他的,只有枯樹的沉默。
  虛空中,棋還在下。
  棋勢已經分明,大局也已落定,剩下的只有細微的推移和調整。
  安菲:“我們已經下了多久?”
  鬱飛塵:“不知道。”
  “我曾經聽過古老的故事,一個人看完了一局棋,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最後卻發現已經過了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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