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您的表情,好像很好奇我們在這裡做什麽?認識了幾個新朋友,大家一起來收集一些有意思的世界,怎麽樣,我的主,有沒有興趣下次和我們一起?”
“收一收。”瘋子酒神對海倫瑟說。
然後道:“嗨,主。最近莊園裡新來了幾個廚子呢。”
……情況來越撲朔迷離了。摸魚小心地接近那邊,不只一個人和他在做同樣的事,他有種不好的感覺,像是遇到了同事。
“對了,主。”只聽瘋酒神說,“黑市那邊的消息,有幾個還可以的家夥已經結盟了——就是巨蠍星雲那邊的幾個,他們打算去碰一下永晝,你有興趣加入嗎?”
海倫瑟:“如果有興趣的話,我們還有美杜莎和卡涅也可以陪您一起去呢。”
事關重大,摸魚的耳朵已經徹底豎了起來,力量風暴稍停,他伏在一塊斷岩後,終於快要看清那邊的狀況了。
然後,他聽到了一個不知為何有些熟悉的嗓音。
“下次吧。”聲音的主人似乎微笑道,“那幾個人我不太喜歡。”
力量的雲霧終於散開。摸魚清清楚楚地聽見了那個聲音,也完完全全看清了眼前的場景。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整個世界都破碎了。
樂園,創生之塔。
第十三層。
從窗外向下俯瞰,樂園燈火通明。
關閉永夜之門,召回信徒,任務地點變更為塵沙之海,創生之塔恢復正常運轉……隨著整個神國歸於安穩,樂園也回歸了往日的繁華喧忙。
午夜天幕下,夕暉街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籠,落日廣場上,燈光映著輝冰石的光暈,晚霞河波光粼粼,幾艘輪船正在安然航行。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正軌,除了晝夜的輪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人們最近熱烈議論的話題正是各類建築是不是應該改成更加應景的名字,譬如“暮日神殿”就可以改成“子夜神殿”,它的神聖性並不會因此打折。
“在看什麽?”克拉羅斯的聲音從鬱飛塵背後傳來,“不會是夕暉街你的那些資產吧?嘖嘖嘖,那最近可真是升值不少……某某某神的眼睛都紅了呢。”
鬱飛塵從窗畔回身:“天平怎麽樣了?”
“還是那樣,半落。”克拉羅斯抱著一遝羊皮卷過來,“對它感興趣?今天我正好把這些東西整理出來。”
鬱飛塵隨手接過幾張,漫不經心地翻看。
克拉羅斯:“不得不說,自從天平的平衡有所好轉,力量運轉真是流暢很多了。很期待它徹底平衡的時候。你說,那個時候,世界是不是就會不再破碎?”
羊皮卷上出現最多的就是那個三角狀的圖形,神的三位一體。權杖和長劍的符號分立兩端,天平的位置則在三角形的最上方,看起來像是凌駕於權杖與長劍之上的真正神明。
天平是什麽?好像說不清楚。但是最起碼,它不代表公正,因為公正是隻屬於人的詞匯。契約之神都說了,那只是一種感覺。
鎖鏈天平所代表的權柄,在前人的敘述中似乎有諸多語義,譬如“規則”“法則”“審判”之類,但這些全都無從考證。他們也只見過一次天平被使用,那是迷霧之都的整體意識用強烈的執念將其驅動,單個人根本做不到這樣的事。
“與其想它是什麽,還不如想想,天平平衡的時候,我們的世界會發生什麽?會不會再也不會破碎了?小鬱,你說呢?”
“不會。”
“這麽絕情?”
“天平的轉動不代表天平的力量。是這個世界上先發生什麽,天平才會轉動吧。”
“有意思,那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才讓這個世界的力量運轉變得平穩,天平也為它轉動了呢?”克拉羅斯微微笑,“這樣說,天平的左右兩端,又是誰和誰呢?”
鬱飛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第308章 神啟十三
“唉, 你話真是太少了。如果是祂在這裡,起碼也會回我一兩句的吧……”克拉羅斯歎息。
鬱飛塵:“你也可以考慮說一些有意義的話。”
“有意義的話?我還真有幾個問題呢。”克拉羅斯也看向窗外。
“你和祂,兩個人都一起站在天平前面了, 為什麽誰都沒有拿到裡面的權柄?”
“它被原住民的仇恨汙染了。”
“好。那再後來整個迷霧之都湮滅, 再嚴重的汙染都應該消除了, 為什麽也沒有拿起來?”
鬱飛塵:“我試過,沒反應。”
“原因呢?”
原因有兩種, 一種是像安菲說過的那樣,因為苦主都被消滅了,仇恨反而徹底無法消除。但是可能性不大, 他在湮滅的時候並沒在意過什麽天平或者權柄, 完全是無差別對待, 所以天平上能湮滅的東西已經全都沒了, 現在還能好好存在,只能說是它自己的本事。
第二種原因是,他自己並沒有那麽強烈掌控它的願望, 所以不能像迷霧之都的祭司那樣驅動它。
聽完後,克拉羅斯說:“那祂呢?”
“祂?”夜色下,鬱飛塵的輪廓柔和少許, “主神都不做了,還會在意天平的權柄拿不拿嗎?”
“哼……”守門人似乎也對前老板乾脆跑路的行徑頗有微詞, 開始小聲念叨。
“哼哼……因為愛人,所以要成為神。要成為神, 就要超越人。可是要超越人, 又要成為人……這世界上的事還真是一團亂麻呢, 比我家親愛的畫的畫還要複雜……”
“——但是, 小鬱。” 克拉羅斯的語氣驀地鄭重起來。
鬱飛塵看向他。
“神的‘法則’會被仇恨汙染, 神的‘意志’會被人性汙染,你呢?你站在這裡,又是被什麽汙染?”
“我被汙染?”鬱飛塵好像聽見有人說荒謬的話。
“我不會被任何東西汙染。”
他目光如此沉靜,回答得沒有一絲余地。聽到這話沒有人會覺得他在虛張聲勢,只會覺得他說出來都是真的。
克拉羅斯審慎地看著他的眼睛。
“那你有沒有想過更多關於自己的事?你究竟能做到哪個地步,你的存在究竟象征著什麽,你在這個世界的位格究竟是怎麽樣?”守門人居然一連串問出了這麽多個“究竟”,看來是真的很想一探究竟。
對此,鬱飛塵的回答是:
“我為什麽要想這些?”
“……”
看到守門人無語的表情,鬱飛塵又勉為其難地說了一句:“我的存在就在這裡。”
肉眼可見,守門人被噎住得更加厲害了。
力量,見鬼的力量,它好就好在真是他媽的太真實了,一伸手就能碰到,任何虛無縹緲的問題都和它沒有關系。
“好,好,好,畢竟你是‘力量’麽……”
他就不應該問這些問題!這簡直是紅心序列和方塊序列的生殖隔離。
看著克拉羅斯咬牙切齒的表情,鬱飛塵好像有了那麽一點點話想說。
“不要再想關於我的問題。”他說,“我能站在這裡就證明了一件事,一切應該完成的事我都已經完成了。”
守門人眯起眼看著他,良久,驀地笑了。
“好,”他說,“我接受這個回答。”
在樂園,所有人都知道鬱飛塵。後來他去了永夜,他通過了迷霧聖山與鎖鏈天平的層層考驗,玻璃室的所有手段也無法動搖他。然後它們都不複存在了。
——無秩序、無規律、最原初最混沌的力量,居然能與任何一個活人無異般站在他面前,居然好像真的擁有一個切實可感的“人格”,居然還能用這個人格的意志完美地、精確地控制混沌的本源,讓它分化成現世中任何序列的力量,甚至也能反過來湮滅這所有。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荒謬到瘋狂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