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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尖碑》第48章
  教皇沒說話。
  就在下一秒——他那一直微垂著的眼睫,忽然閉上了。
  不僅如此,整個人都往前傾,朝他這邊栽過來!
  ——前面就是蠟燭的火焰。
  鬱飛塵右手瞬間撤開,左手則下意識扶住了教皇的肩膀,緩了一下他的動作。
  做完這個動作,他才反應過來,這是在避免教皇的額頭磕到他胸前的金屬護甲。
  不帶任何戒備,又像是忽然間失去了意識——總之,教皇就這樣倒在了他的胸前,
  白松終於敢從暗門伸出腦袋,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他的鬱哥一手拿一支蠟燭,另一隻手按著教皇的肩膀。而隻穿著一層絲綢睡袍的教皇靠在他鬱哥胸前,看不見臉,只看見隨動作垂下來的銀發。
  白松的腦子裡瞬間掠過無數想法,最為明確的就是,鬱哥這麽會長,或許以後這種事情還有很多……
  他思考了一下,開口:“現在是需要我關門嗎?”
  然後,他就聽見他鬱哥語氣不善的聲音:“過來。”
  白松過來,把蠟燭接過去了。
  鬱飛塵騰出手,把教皇打橫抱起來,然後放平在床上。
  隔著一層絲綢,似乎能感覺到溫熱的軀體。
  “他怎麽了?”白松看著雙手交疊平放腹前,神情平靜宛如沉睡的教皇,終於發現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樣。
  鬱飛塵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教皇的右眼下。
  不是鬼,是活人。
  也不是昏倒,是睡著了。
  還有剛才那含著霧氣的眼神,不是因為出現了什麽異常,極大可能是困了。
  可是這睡得也太過突然。而且,還有那顆淚痣。
  這樣的淚痣位置太特殊了,他只在上個世界的安菲爾德身上見過。
  不排除世界上有兩個在相同位置有同樣淚痣的人,但是在永夜之門的兩個世界裡連續遇到,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教皇就是安菲?
  安菲也是永夜之門來執行任務的人?
  他撥開教皇的黑袍。鎖骨上並沒有他的A1407標記。
  兩個不同隊伍的人會同時通過永夜之門進入一個世界嗎?
  或者是樂園之外的人?
  但是,即使有很多疑問,他現在也沒有辦法詢問了。因為教皇根本沒法叫醒,而且不知道會睡到什麽時候。
  他讓白松去把那排蠟燭續上。
  幾枝蠟燭的光線比起滿屋的燭火來說微不足道。白松一邊踩在腳凳上續蠟燭,一邊說:“非要點滿嗎?”
  說完,又嘀咕:“好亮,會睡不著。”
  蠟燭被續上,兩個方向的火焰明亮程度相差無幾,抵消了光線的差別產生的淺淺陰影。
  鬱飛塵的目光停在消失的陰影處。
  破碎的世界裡有破碎的規則,這些規則有時難以用常理解釋,但卻是這個世界裡不能觸犯的法條。
  神廟的種種不合常理之處在鬱飛塵腦中迅速過了一遍,他想,他或許已經知道了一條規則。
  教皇的要求也是佐證。
  “白松,”他說,“值夜的時候注意蠟燭,有要滅的就續上。不要開窗,不要讓風把蠟燭吹滅。”
  “為什麽?”
  神廟裡四面八方都燃著蠟燭,房間是正方形,床在正中央。
  而且,神廟裡崇拜太陽。
  太陽,陽光,光線。
  與光線相反的,是陰影。
  為什麽崇拜光線?或許是害怕陰影。
  而這座神廟最大的反常之處就在於——四面八方的燭光映照下,人走在主要的活動區域時,根本沒有影子,或者影子極淡。
  “當心陰影或暗處。”鬱飛塵對白松稍作解釋,然後道。
  聽完解釋,白松愣了愣:“那……鬱哥……”
  鬱飛塵原本以為,他又有了什麽雇主式的疑問。
  卻沒想到,白松問:“要告訴他們嗎?”
  “他們”指的自然是別的房間那些人。鬱飛塵看了白松一眼,科羅沙人的善良幾乎刻在骨血之中。
  但鬱飛塵自己,卻並不能算是個善良的人。他幫助科羅沙人全部逃出收容所,也只是為了最大限度完成任務。
  雖然,他也不認為自己是個邪惡的人。
  只是很多時候,當兩種選擇擺在他面前時,他會發現自己的選擇隻取決於兩次判斷:所得是否想要,所失能否承擔。
  “不要離開燈,其它隨你,隻限今晚。”他說。
  當白松的手按在門把手上時,他又補了一句。
  “敲門後退到走廊中間。”
  *
  白松的敲門聲響起的時候,裘娜剛吹滅最後一支蠟燭。
  蠟燭都滅掉以後,房間裡終於不亮了,那種悶熱感也退下去了一些。
  她明明把那沉重的禮服長裙都脫掉了,只剩個蕾絲裹胸短袍,結果還是那麽熱,根本喘不過氣來,這讓她煩躁極了。
  更別提自己這個不知道又犯什麽鬼脾氣的老公,硬是臉色鐵青,不許她開窗,為此還凶了她。不開窗戶,如果再不把蠟燭滅掉,她就要熱暈了。
  這見鬼的地方,連體感都那麽真實,她現在懷疑是全息艙出了bug,把他們卡進了什麽還在內測的黑科技遊戲,還沒有退出選項——不過沒事,現在科技那麽發達,會有程序員把他們撈出去的。
  “誰?”裘娜來到門前,隔門問。
  “我,白松,”白松說:“你們的……同伴。”
  吱呀一聲,房門開啟了一條只有拳頭寬的縫,裘娜伸胳膊掩了掩胸口,說:“什麽事?”
  白松愣了。
  讓他愣住的不是裘娜的穿著,而是——
  雖然只有一條縫,但他們的房間是完全昏暗的。
  “你們吹滅蠟燭了?為什麽?”不安的感覺湧上心頭,白松下意識想往後退,但理智把他釘在了原地。
  “這房子熱死人了。”裘娜笑道,“怎麽了?”
  白松複述了一遍鬱飛塵的簡單解釋,告訴他們一定要把蠟燭點好。
  “這遊戲還挺有意思。”裘娜道。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位女士一直說這麽真實的世界是“遊戲”,但白松還是道:“不是遊戲,您一定記得把燈點上。”
  “好的好的。”裘娜滿口答應,把門關上了。
  白松在門口多站了一會,裡面隱隱傳來裘娜變尖了一點的聲音,是對她丈夫說的:“點燈!你就躺在那裡,是死了嗎!門都要我去開?沒看見我穿的什麽?”
  確認他們要點燈,白松去敲了隔壁的房間,隔壁是那位胖胖的國王。領主夫婦和這個國王是他覺得最好相處的人,所以他先選擇了這兩個。
  但敲了幾下,沒人開門,門內隻傳來一道聲音。
  “知道。”
  白松舒了一口氣,又去敲了敲最遠的房間,得到一聲:“聽到了。”
  這地方太靜,門又只有薄薄一層木頭,看來大家都聽到了。
  白松快步回了房間。
  一到房間,悶熱渾濁的油脂氣息足足比走廊濃了好幾倍,差點讓人當場昏過去。
  給鬱飛塵匯報了結果後,他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最後抱著枕頭又來到了教皇的房間。
  鬱飛塵還在教皇的床畔,準確地說,是教皇睡在床中央,他鬱哥半靠在右邊床頭,看起來在觀察教皇陛下……的臉。
  “鬱哥,”白松說,“你不打算回去了嗎?”
  鬱飛塵:“不了。”
  並不是因為教皇的寢殿規格高於他的——那個保姆房一樣的小房間。而是有些事情需要一個解答,他也想看看這位教皇到底打算睡到什麽時候。
  白松申請也到這間房裡來睡,理由是他有一點害怕。
  但最終他沒被允許在床上,而是把一張軟椅放平,貼在大床左側,躺下了。
  就在他在左邊躺下兩分鍾後——
  大床上的路德維希教皇陛下像是夢到了什麽不好的東西,精致的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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