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路德維希道:“我在後面。”
鬱飛塵看了看他,道:“我吧。”
路德維希淡淡看他一眼。
鬱飛塵就聽這人惜字如金道:“你,高。”
確實,他比路德高一些,影子自然就會長一點。
但是,這話對付不了鬱飛塵。
他看向路德維希的影子,意有所指,開口。
“陛下,”他道,“您衣服太多。”
教皇陛下的禮服端莊正式,誠然很好看,又有威儀,然而,這也造成他的影子多了衣服下擺和袍袖這部分,比別人的影子佔地面積要多。
教皇陛下轉身就往前走。
鬱飛塵像是扳回一局那樣,揚了揚眉,在後面跟上。
他們逃出來的時候是被生死激發出了無限的潛能,進去時就謹慎了許多,一路上完美地規避著陰影,因此也沒遇到異狀。
回到原來的地方,灌木掩映間,是極其血腥的一幕。
裘德整個人都被肢解了。血、肉、頭顱、骨頭、內髒,全部淅淅瀝瀝散落一地。他臉上血肉模糊,看不見任何五官,眼珠不見了,內髒也少了一部分,或許是被怪物吃掉了。
而在一堆深紅的血肉之中,一大群蜥蜴正在狂歡。他們把長滿鱗片的腦袋埋進了屍體中,瘋狂撕咬、吮吸著血液和人肉。數量比之前那灘血液所吸引來的多了十幾倍,姿態也要入迷、貪婪得多。
白松臉色蒼白,像是要吐了。
——主動站出來,要去屍體上抓蜥蜴的,卻是同樣臉色蒼白的裘娜。
鬱飛塵點了點頭,同意了她去。就見她拿出了一直掛在腰間的,貴婦人特有的絲綢洋傘,把它撐開,然後咬牙撅斷了洋傘的細柄,讓它變成一個罩子。
借著,這位資深遊戲玩家展現出了驚人的謹慎和周全。她的高跟鞋早就跑沒了,此刻則解下扣子,脫掉厚重寬大的長裙,隻留下蔽體的蕾絲短袍。既減小了目標,又使自己更加靈活。
接著,她手持傘罩,赤足踩在草地上,緊咬著下唇,悄無聲息朝丈夫血腥的屍體靠近。
沒有蜥蜴發現她。
接著,她整個人猛地往前一撲!
一聲沉悶的聲響,整個身體壓著傘罩倒扣在殘骸堆上,她的四肢和身體也沾滿了血液。
蜥蜴群驚散,但傘罩底下已經成功扣住了四隻。
接著,鬱飛塵上前把傘罩底下的蜥蜴抓出來,扯下自己的披風把四隻蜥蜴兜了進去,扎成一個口袋。
裘娜一言不發穿回衣服,在離開之前,她目露悲傷,深深看了丈夫的屍體一眼,然後決絕地轉過頭去。他們原路返回,和學者會和。
現在,他們有蜥蜴了。
有了蜥蜴,自然可以挖出蜥蜴的心臟,得到“蜥蜴之心”。
但是,哭泣蜥蜴之心,指的究竟是什麽?
鬱飛塵抓了一隻顏色令人反胃的花斑蜥蜴出來。蜥蜴的眼眶乾乾淨淨,什麽都沒有,尖刺上噴著火星,試圖攻擊他。
魔法蜥蜴會哭泣嗎?
難道他們要感化蜥蜴,讓它痛哭流涕,再取出它的心臟嗎?
完全做不到,沒人能和蜥蜴對話。
該怎麽辦?
所有人都在冥思苦想。
難道這個世界有種能和動物對話的魔法?
不對,一定沒有那麽複雜。
一個天馬行空的想法忽然在鬱飛塵腦中劃過!
他抬起頭,說了一個字。
他說:“鹽。”
學者道:“鹽……?”
裘娜眼中卻出現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騎士長說的沒錯,”,她聲音裡有隱隱的激動,道,“我知道鱷魚會流眼淚,是為了排出身體裡的鹽分。或許,或許蜥蜴也會這樣!我們可以強迫它吃鹽。”
鬱飛塵確實是這樣想的。
用科學的角度解釋,鱷魚,蜥蜴,還有其它一些生物,往往無法從皮膚排出代謝廢物,而是通過眼部附近的腺體排出,看起來像是在流淚一樣。
雖然不知道科學世界的原理對魔法蜥蜴是否有效,但現在沒有別的頭緒,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那麽,想讓它流淚,就要有鹽。
鹽從哪裡找?神廟的廚房嗎?
看向前方的神廟,想起餐桌上毫無佐料、難吃至極的蔬菜和水果沙拉,他們心裡浮現一個相同的疑問。
這種鬼地方,真的會用鹽嗎……?
第35章 燃燈神廟 06
現在正是中午,陽光從“井口”中央直照進來,神廟周圍光明無比,所有陰影都縮到最小。
但是,與之對應,巨幕這個世界的其它地方投下的陰影,更加凝實黑暗了。從高山之巔往下看,仿佛這世界是一個漆黑的圓,而他們所在之處是唯一的白色亮點。
鬱飛塵抬頭看天,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巨幕比早上的時候顯得高了一些。那個能投出天光的圓形“井口”好像也縮小了。
這究竟意味著什麽?
他把這現象告知了同伴,隊伍的氣氛更凝重了一些。
但是,現在更迫在眉睫的問題是——怎麽在天黑之前弄到鹽?
回到神廟,他們分散開詢問修士與修女。
這地方的修士和修女全部裹在一身宗教氣息濃重的黑袍裡,頸間掛著一個長到腰間的黑鐵鏈。修女帶著半透明的面紗作為區分。
“你好。”鬱飛塵拍了拍一個背對他的修女的肩膀。
修女緩緩回身看他,黑袍之下,她面色蒼白,一雙烏黑的眼睛仿佛反射不出任何光亮。
“你好。”淡漠的、機械的回答從她口中吐出。
鬱飛塵並不意外,早上的詢問中,修士和修女們也是這麽淡漠遲緩,仿佛是沒有生命的人偶一般。似乎就像沙狄國王說的那樣,“NPC不和人交流”。
“請問,你知道哪裡有鹽嗎?”他直接問。
“鹽?”黑袍修女緩慢地重複了這一名詞,然後又重複一遍:“鹽?”
“你不知道這種東西嗎?”
修女點點頭,然後走了。
鬱飛塵微蹙眉,轉向不遠處另一個修女。
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只要是在有性別劃分的世界,大部分女性——尤其是柔弱、美麗或年長的,往往比男性更樂意回答他的問題。同類的男性則對他懷抱下意識的敵意,鬱飛塵只能將其歸結於雄性生物莫名其妙的勝負心。
這次,他沒有問“你知道鹽嗎”,上一個修女的回答已經證明,這個世界不存在這個名詞。
“沙拉的味道太淡了,”他對修女說,“你知道有什麽東西能讓它變鹹嗎?”
沒有“鹽”,總有“鹹”吧。起碼他的味覺是正常的。
這個修女目光中現出微微的迷茫,似乎思考了一會,然後回答他:“你可以加入一些白胡椒。”
有白胡椒,所以有調味品。
但不知道鹽是什麽。
所以神廟的廚房裡,確實沒有鹽。
換句話說,這個世界可能真的沒有鹽。
鬱飛塵繼續問:“那麽,你知不知道一種——”
修女豎起一根蒼白的手指放在面紗前,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聲音平板:“修女與外人過多說話,有損神明的聖潔。”
說罷,她轉身,像幽靈一樣遠去了。
鬱飛塵轉向下一個。
“請問,你知不知道一種白色的、半透明的,小沙礫一樣的東西?遇見熱水會溶化。”
“白色的……”修女抬頭望向光芒明亮的天空,太陽刺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瞳孔刹那間變成針尖一樣大小,目光空洞到詭異。
她微微歪了歪頭,若有所思:“半透明的……沙粒……遇水……”
她好像真的知道什麽!
鬱飛塵目不轉睛看著她,等待她的回答。
修女再次張了張嘴。
“咚——”
神廟的中央,忽然傳來一聲莊嚴的鍾響。
修女忽然轉頭向那邊。
“我得走了。”她用宣教一般的語氣說:“光明之神保佑疑問者必得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