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十二個人了,但後面的堡壘沒任何動靜,不像劇情開啟的樣子,看來還有人要來。
精力旺盛的男青年陳桐道:“要不去周圍看看?”
說著就開始鼓動他人。
鬱飛塵:“再等,還有人。”
栗發青年朝他看了一眼,神情有些許冷漠。
陳桐:“你知道這鬼地方是幹什麽的?”
話音剛落,前方灰蒙蒙的鏽鐵地面上又出現一個身影。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裝束和其它人一樣,淡金長發末梢微卷,氣質冷淡,有雙霜綠色的眼睛。
十三個人了,當他也走過來,齒輪傳送聲陡然增大,堡壘正中的黃銅大門緩緩滑開,門上的孔洞冒出數排蒸汽煙霧。煙霧散去後,裡面是個雙重結構——滾水河流拱衛著最中央的鋼鐵內堡壘,連接內堡壘與外牆的是個長金屬吊橋。
小型螺旋槳帶著銅管喇叭懸浮在空中,喇叭內傳出甜美歡快的播報聲。
“歡迎新生入學愛麗絲魔法學院!排隊通過吊橋前,請登記入學信息,領取校徽~”
只見吊橋端口旁立著一個破舊的人形機械人,右臂處的齒輪咬合不準,一邊轉動,一邊濺出火花。它拖著兩個托盤,一個放著莎草紙,另一個則堆放十幾個齒輪徽章。
“草,怎麽還入學了?”陳桐說,“我都脫離苦海二十年了,別吧。”
回應他的是外堡壘大門轟然落下的聲音。
他求助般看向鬱飛塵:“兄弟,你說該怎麽辦?”
鬱飛塵拍了拍白松的肩膀,白松把“副本”概念簡單解釋了一下,告知大家,現在的路只有努力逃生一條,而且將面臨著詭異的死亡。
那些人愣住了,還沒反應過來,“嘰裡咕嚕”的那位仁兄仍然在激動地嘰裡咕嚕著。按理說,不同語言環境的人被拉到一個世界會無師自通這裡的語言 ,但是——這位仁兄原來世界的語言邏輯甚至整個思維體系可能與這裡差異太大,無法流暢轉換,導致只能說出一些支離破碎的詞匯。
鬱飛塵先把表填了,表格甚至不能稱之為表格,因為只有一個姓名,他填了個簡單的“鬱”。白松有樣學樣,填了個“白”。栗發青年填了“文森特”。不知為何,鬱飛塵覺得他對自己的敵視態度又加深了一層。
接著是最後來的那位。他沒看任何人,把垂落的長發別在耳後,拿起羽毛筆蘸了墨水,筆尖點在紙面上,正準備寫什麽。
鬱飛塵忽然在他耳邊一字一句道:“安菲。”
——語氣像是指導或者強製寫下這個名字。
筆尖一頓。
鬱飛塵看見這人抬頭看他,冷冷清清的一張少年面孔,微蹙著眉,隱約有點生氣的模樣。
像是在問:“為什麽?”
鬱飛塵只是看著這人右眼底那顆不尋常的淚痣。
真不知道啊。
事不過三,連續第三次遇見,在碎片世界裡也算是結下特殊的友誼了。鬱飛塵直接拿過那支羽毛筆來,沒管對方的表情。少年模樣殺傷力銳減,就算生氣也沒什麽危險。
再蘸一次墨水,接著在莎草紙上寫名字——就這樣坦然地落下了“安菲爾德”。其實路德維希這個名字也不錯,但與安菲爾德相較,略微常見了一些,下次有機會再喊。
白松像是想到什麽,瞳孔巨震,看向鬱飛塵,像是第一次認識他。
“鬱哥,就算你……但……那不還有……”他喃喃道:“這、這不太合適吧……”
作者有話說:
你有了什麽奇怪的想法嗎?少年。
第60章 命運齒輪 02
如果嘗試理解白松的腦子裡在想什麽, 那無異於把自己也變成一個思路彎曲的人,鬱飛塵已經學會了無視白松的想法,現在也自然而然地無視了。
鬱飛塵的無視在白松看來相當於默認, 使他又陷入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癡呆。
鬱飛塵寫完“安菲爾德”, 收筆。這時比他低了一個頭的安菲已經面無表情地扭過頭去了, 這個動作也被鬱飛塵等同於默認。但是在內心稱呼“安菲”總讓他有種違和感。想起那個名字,浮現在他記憶裡的仍是橡谷的冰天雪地裡那位冷淡強大的長官, 而不是現在這樣精致的美少年。
想了想,他道:“你叫安菲爾。”
安菲爾聲線清澈,隻帶一點變聲期臨近時的啞, 因此即使語氣十分平鋪直敘, 也只是顯得自矜而非冷淡。
他說:“你憑借什麽認出我?”
鬱飛塵的語氣倒徹徹底底冷漠又危險:“這也是我想問你的。”
安菲爾一言不發, 轉身走上了吊橋。
白松:“你們在說什麽?他都走了。鬱哥, 你好凶,你的行為很過分。”
鬱飛塵:“過分嗎?”
白松反問:“不過分嗎?”
鬱飛塵難得笑了笑,但不是開心的那種。
沒再和白松說話, 鬱飛塵抱臂看向前方。吊橋前端,金發少年的背影被蒸騰的水汽籠罩,仿佛走在一片濃霧中。
他想, 時間之神的“真理之箭”可能並不像名字那樣,依托什麽無往不利的真理。因為即將中箭的時候, 他一生的所有時刻都被壓縮在了一起,重重疊疊浮現眼前, 那是無法形容的畫面。無疑, 那箭的核心是“時間”, 如果將一個人從時間裡抹殺, 那他確實就消失得徹徹底底了。
所以, 他確實是死裡逃生。不過有件事要多謝那位時間之神。瀕死的那一刻他看到的不僅是記憶中的畫面,還有很多已經遺忘的東西。大多數都沒什麽意義,所以他沒在意,也沒來得及在意。
可是當安菲爾出現在眼前,他再次看到那顆淚痣的時候,稍縱即逝的一幕忽然出現在了眼前——過去飄忽得像幻覺,那一刻他根本沒來得及理清思緒,或者說本能地拒絕去理清,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是按部就班繼續和安菲爾交流。
直到現在,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身上的時候,那段記憶才再次緩緩浮出了水面,像個巨大的幽靈,嘴角掛著白慘慘的笑意。
眩暈由頭頂散至全身,霧氣刹那間迷了他的眼。
下一刻好像又身處海上,站在雪白的船舷旁。四周安靜,海風拂過甲板。難得沒有拌嘴的時候,他的那位長官正看向海上的落日。
海面上,晚霞是一片血紅燦爛的汪洋,寂靜中,一種不知名的情緒支配他轉過頭去,看向長官的側臉。
夕陽的金色余暉映在那人纖長的睫毛上,長官的為人很討厭,只有長得還算順眼。同隊的兩個女飛行員休息時剛討論過這家夥的睫毛根數。
不由自主地,他開始數了。但他這人思路常和別人有差異,別人數上睫毛,他第一眼就數起了下睫毛。
一二三四五六七……忽然,他覺得自己數錯了,那地方有點怪。然而這時候長官已經轉頭看向他:“你在幹什麽?”
他道:“你睫毛上有東西。”
長官冷漠地眨了一下眼,一動沒動。
這個人連伸手碰一碰自己的睫毛都不做,雖然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但他還是忍不住多腹誹了幾句。腹誹完伸手,長官這時候倒配合地閉上了眼睛。
他成功在不冒犯這人的前提下,用指尖小心撥開了下睫毛裡他覺得有點不對的地方。
原來是顆藏在邊緣的小痣,夕陽照耀下微微呈現暗紅的色澤,像抹了一下,但沒完全擦掉的眼淚。人不怎麽樣,淚痣反而不錯,連帶著長官的臉都脆弱好看起來了。
這時長官的語氣已經很危險:“拿掉了麽?”
“鬱哥?鬱哥?”
“你不說話,承認自己很過分了?”白松說。
那些事情不願回想,甚至將它丟棄遺忘,果然有必須這樣做的理由。像是被開了個貫穿一生的玩笑,命運如重錘在他心頭轟然落下,留下一整個紀元的荒唐狼藉。
他轉身離開托盤機器人,聽見自己道:“他更過分。”
——聲音沙啞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