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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尖碑》第28章
  而且不是新鮮的血味,是血液發酵至少一天一夜後那種渾濁難聞的腥味。只有經年累月屠殺生豬的屠宰場才有這種味道。
  這味道太濃了,以至於幾乎掩蓋了其它所有味道。鬱飛塵花了三分鍾,才從沉悶的血液腥氣裡嗅到了另一種氣息。
  屍臭。
  夜深了,狂風大作,血腥和屍體的氣味也越來越明顯。
  “嘎吱”一聲響,士兵打開第五節 車廂。
  先前四節車廂裡走下來大概三百名俘虜,他們排成一條灰色的長隊,蹣跚著緩緩進入南門。
  然而,這次打開車廂後,卻沒人下來了。
  士兵朝他們揮手,大聲說:“把他們抬到那裡去。”
  他指著南門內灰白色的圓塔,鬱飛塵探查過那裡,他知道那是個大型的焚屍爐。
  士兵把煤油燈交給他,他帶著金發和其它人走上前去。
  昏黃的光穿透了灰白的霧氣,走進車廂的一瞬間,血腥氣撲面而來,濃鬱無比。
  就在鬱飛塵的對面——
  一具灰白色的屍體橫躺在第四節 車廂和第五節車廂的連接處,頭上有個模糊的槍口,以這個槍孔為源頭,頭髮全都被血液黏上了,身下也是一灘血。
  右邊是第四節 車廂,裡面也躺著幾個人形,但還有呼吸,是幾個昏過去的人。
  至於左邊——
  他拿著燈往左手邊照。
  屍體。手、腳、膝蓋、腦袋……所有肢體都可以在這堆東西裡找到。第一眼看過去,他還以為是無數碎屍塊。但再定睛一看,是密密麻麻的完整屍體一層一層疊著,堆積在車廂裡。屍體的擺放沒有任何規律,帶血的、慘白青灰的手和腿一起軟軟垂下來。黑色的帶血頭顱被其它人的肢體纏著,每個腦袋上都中了一槍,血液無孔不入,把一切都滲透了。
  而因為現實的限制,屍體沒法不留縫隙地填滿整個車廂,燈往上舉,屍堆和車頂有二十厘米的距離。於是一道幽深的寬縫向後面的車廂擴展,屍體的形狀在其中起起伏伏,燈光只能照亮近前的一部分,再往後看就只有模糊的黑影。
  可以想見,後面的所有車廂裡都會是這樣的景象。這確實是一輛載滿了屍體的靈車。
  見到這種地獄一樣的情形,所有人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都愣了。直到大校的聲音像惡魔一樣從背後響起來。
  “愣著幹什麽?”他吼道:“趕緊搬!”
  搬。
  搬屍體。
  把屍體運到焚化爐裡——
  渾濁的味道裡,鬱飛塵艱難地吐了一口氣。
  大校說得沒錯,即使已經是深冬,但這些屍體如果再不處理,就要在這輛火車裡爛掉發臭,變成永遠沒法清理乾淨的膿水了。
  他身後,一個科羅沙人嘔吐出聲。另外一個人則崩潰地哭了起來。金發的身軀也劇烈地顫抖著。
  畢竟——這些屍體都是他們的科羅沙人同胞。
  而現在,每個同胞頭顱上都頂著一個槍擊的傷口,毫無體面地、像屠宰場被丟棄的豬內髒一樣堆在火車廂裡。很難想象,他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大校驚雷一樣的聲音還在車廂內回蕩,第四節 車廂裡那幾個昏厥的人中,有兩個動了動。
  鬱飛塵走過去,拍了拍他們。
  其中一個人驚懼地睜開眼,劇烈地喘著氣。另一個人也醒了,但眼神渙散,眼珠不住地震顫著。
  已經瘋了,鬱飛塵想。
  “我是科羅沙人。”鬱飛塵對那個清醒的說:“你們從哪裡來?發生了什麽?”
  “從……”那個人死死抓著他的衣角,喃喃說:“高地收容所……他們說……要把我們送到……送到橡谷收容所。”
  “這裡就是橡谷收容所。”鬱飛塵說,“你們怎麽了?”
  那人瞳孔驟縮,像是看到極恐怖之事。
  “我們……我們那裡……有人要逃走,炸了……炸掉了焚化爐……被發現了。”他斷斷續續說,“其它人什麽都沒做……但要把我們……全部處死……其它人……都死了。”
  鬱飛塵問:“那你們呢?”
  那人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子彈用完了。”
  子彈用完了。所以還剩下一些人沒有處死。
  焚化爐被炸了,所以沒辦法處理屍體。
  所以,所有的人,不管是已死的還是未死的,都被運到橡谷收容所了。
  旁邊那個瘋掉的人忽然哭了起來。
  “我勸過他,不要想著逃跑,”他聲音嘶啞:“現在好了,現在好了——”
  鬱飛塵歎了口氣,微微垂下眼。
  他不是科羅沙人,對這個世界來說,只是個匆匆過客。但是,盡管如此,這些天來在橡谷收容所的所見所聞,仍然像一層晦暗的陰翳籠罩了他。即使是上個世界在喪屍群裡的生活,也遠比不上現在這樣壓抑。
  那個喪屍世界,在這個收容所制度的映襯下,甚至都顯得單純又純潔了。
  他往裡走了幾步,回身往門外看。
  外面,南門口,大校抽了一支雪茄。邊抽,邊神經質地跺了跺腳,像個不耐煩的監工。
  鬱飛塵死死看著他的臉,這張滿是橫肉的臉上除了凶惡之外,還帶著一絲焦慮和緊張。對於這些堆積如山的科羅沙屍體,大校的內心尚存有一絲焦慮和緊張麽?鬱飛塵不知道,他對大校的內心和靈魂毫無興趣。
  他只是在如山的屍體旁邊半伏下身體,向外觀察。狹窄的車門能擋住裡面的一切,從這裡往外望,一切毫無遮擋。
  不是個製高點,但是個絕佳的狙擊位,尤其當目標是大校的腦袋的時候。
  他沒有狙擊武器,但六十米太近了,絕對在手槍的射程內。
  外面,寒風嗚咽。大校又開始怒吼和咆哮,對天開了一槍。顯然,這邊還沒開始搬運,他很不滿。
  裡面,沉鬱的血腥味幾乎在空氣裡凝結,這是鬱飛塵最想結束這一切的一刻。
  但時候還沒到。
  他低聲道:“搬吧。”
  然後,他抓住第一具屍體的肩膀,金發沉默著扛起屍體的腳,把這具沉重的屍體抬起來,往裡走。
  路過大校的時候,大校正在神經質地喃喃自語。
  “他媽的,他媽的,”他吐出一口渾濁的煙圈:“下午剛和那個他媽的假清高的錫雲婊子吵了一架,晚上高地又往我這裡運垃圾,他媽的,還有誰把我放在眼裡——”
  鬱飛塵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看來,大校的焦慮和緊張裡,有一大部分是源於生活的不順心。
  聽他話裡的意思,就在今天下午,他還和安菲爾德吵了一架。
  鬱飛塵想象不出安菲爾德和這位大校吵架的樣子,或許大校的話裡有誇大的成分,他們只是談了談。
  不過,安菲爾德解決問題的方式倒是和他的外表相符,溫和文雅。
  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越過灰色的俘虜隊,走近了焚屍爐。焚屍爐前有士兵把屍體接過去。
  像是卸下了沉重的擔子,金發壯漢長長出了口氣,但是看到那具屍體被士兵抬進焚屍爐內,繼而消失,他又忍不住顫抖了起來。鬱飛塵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們往回走。
  化工廠裡的建築很密集。那棟兩層小樓就在焚屍爐的不遠處。小樓的二層亮著慘白的電燈,一個黑影靠在窗前,看姿勢,是個人正看著這邊。
  鬱飛塵從黑影的身形認出這就是收容所的那位“醫生”。一個和焚屍爐為鄰,住在最大的瓦斯罐的樓上的人——也就是一直研究微笑瓦斯和進行人體試驗的那個人。
  別的收容所還在用子彈處決俘虜,他卻已經發明了用瓦斯集體毒死俘虜,然後就地焚燒這樣一套快速的流程。
  於是前幾天夜裡所見的情形又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他眼前了。
  緊接著,金發壯漢停下腳步,扶著柱子躬下腰,他也吐了。
  吐歸吐,一切還是要繼續。
  只是,吐完之後,金發把臉埋進了寬大的手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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