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
形狀完美的手指輕描淡寫收攏,脖頸骨碎裂的聲音清晰地響在了夜幕裡。
“……”所有人都靜了一刻,接下來人群中響起不知是誰的聲音:“殺了他!”
刹那間攻擊方式齊出,子彈、飛刃……
那人卻一動不動。
可離得近的人卻看見,他的眼中,仿佛湧動著無數數據流。
第一枚子彈即將擊中他的額頭時——那人動了。
身體向側方偏去,右腿發力,片刻間又鬼魅般向前掠去,最後凌空擰身。
仿佛是他計算出了所有死角,避過了一切攻擊。
這不是人類能做出的動作。
也不是人類能完成的推算。
一系列躲避動作完成的同時,他右手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把手i槍。
又一個人倒下了。
而做出這一系列動作的人,仍舊靜立著,連呼吸都沒有亂掉一分。
不,他根本沒有呼吸。
最初說“眼熟”的人,聲音忽然顫抖:“他是……是藍星的那個……初號機!”
“初號機”三個字一出,有幾個人臉色忽然一變。
永夜裡,不止有迷霧之都一個地方是傳說。
那些傳說級的世界裡,有一個叫“藍星”,因世界依托於一個遍體銀藍色的星球而得名。
這座星球上遍地高樓大廈,人工智能無處不在,陰雨連綿,卻總是閃爍著多色的、迷離的霓虹。
藍星世界出現破碎跡象後,在永夜中暴露了入口,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
它蘊含的力量非常強大,而且是極其稀缺的高階科學邏輯世界。這意味著只要有人能從藍星裡撬來一塊力量,就有可能給自己的領地增加一層科學結構,實現質的飛躍——譬如從冷兵器時代跨越到熱武器時代之類的。
於是,有野心的永夜行者們趨之若鶩地來到這個世界,試圖加速它的破碎崩潰,分一杯羹。
然而,幾乎所有進去的人都死了。
僥幸逃出的人說,藍星的實際統治者和守護者不是人,而是一個超級人工智能,那裡的人尊稱它為主腦。
主腦代號叫“初號機”,藍星的每一寸土地都被它注視,一切建築與裝置也都由它掌管。他們這些從外界潛入藍星的人,全部被它辨認出來,然後毫不留情地絞殺。
消息傳出後,一些人斷絕了入侵藍星的念頭,另一些人卻前赴後繼地進入。很遺憾,進去的人要麽徹底失去了消息,要麽半死不活地逃出來,從此對藍星避之不及。
漸漸地,藍星世界成了永夜中知名的禁區。
在主腦的支配下,藍星的一切都有序運轉,世界不僅沒有再繼續破碎,甚至還出現好轉的跡象,所有人都以為,藍星最終會修複自己,成為永夜中的一個奇跡。
然而,破碎似乎是一切世界注定的宿命,就在一切都風平浪靜之後,遠方傳來消息,藍星忽然破碎,然後消失了。
在語焉不詳的傳聞裡,藍星的破碎不是因為外力,而是因為藍星人類與智能主腦之間發生了無法回避的衝突,人類選擇銷毀主腦,中斷文明進程。個中原因不詳,據說令人唏噓。
沒人知道藍星的力量最後是被誰獲取,也有沒人知道,那個傳說中的主腦最後得到了怎樣的結局。一個傳說就這樣落幕。
五號街街心花園裡,想起這樁傳聞的人拔腿就跑。
藍星主腦不僅沒死透,還出現在迷霧之都裡,簡直是開玩笑。最強人工智能不是說著玩的,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倉皇的腳步聲回蕩,那人仍是靜靜看著他們,沒有呼吸,沒有心跳,胸膛處毫無起伏,只有單邊耳釘上的RGB燈變幻著光芒。
逃走的人忽然頓住了腳步。
——兩邊的街道口,各站了一個穿黑雨衣的人影。
離近了,還能聞見質量堪憂的黑雨衣上散發的塑膠味道。
只是,他們已經沒有余力去注意雨衣的質量好壞了,因為黑雨衣也不是來加入他們的。
——是來殺人的。
打鬥聲響起。
烏雲遮住月亮,地面上血跡斑斑。
當兩個黑雨衣收起手中的武器,中央,銀色短發的“初號機”也收了手。
最後一人倒地。
兩個黑雨衣在小聲交談。
“這就是傳說中的戒律神官麽,聽說他除了費電外沒有任何弱點。”
“據說是AI,我好幾個紀元沒回公司總部了,這是第一次見他。”
“配合就完事了。”
三人目光相對。
戒律在樂園裡沒見過這兩個人。但根據他們的交談內容,他知道了他們的身份。
永晝裡,不僅有創生之塔的十幾位神官,還有許多遊弋在外的“巡遊神”,以及鎮守關鍵世界和重要領地的“駐守神”。各司其職的神官組合在一起,才有了永晝精密而牢固的運作體系。
這兩個黑雨衣正是在外的神官。職責不同,巡遊神和駐守神的戰鬥力比創生之塔的那幾位理論神高出很多。
他們擦肩而過。
黑雨衣中的一個低聲對戒律道:“你看剛才的黑板聊天了嗎?”
戒律:“看了。”
另一個說:“老板也來這了?”
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那位“晚安迷霧之都”就是他們老板,可是當那句話帶著顏表情刷新在黑板上的時候,摸魚的他瞬間頭皮發麻,仿佛被命運扼住了後頸皮。
戒律腦中劃過無數數據,得出結論:在當前語境下,“老板”一詞對應“主神”。
他點頭。
他們散入夜幕中。兩個黑雨衣散去的速度顯得更快一些。
——摸魚是不可能再摸魚了,再被點名一次就要死無全屍的樣子。
第174章 圍獵 25
永晝, 樂園。
生命之神薩瑟坐在巨樹的梢頭。巨樹濃密的枝葉環繞著他,發出悅耳的抖葉聲,藤蔓也都溫馴地盤繞在他周圍。
樹精靈與樹, 原本就是最親密的朋友。
薄暮的光線裡, 薩瑟伸手摘下樹梢頭的一枚枯葉。
枯葉的力量結構在薩瑟面前浮現, 隨著他的意念拆解、變化,最後散去。
薩瑟松手, 枯葉隨風飄落向下方。
一枚翠綠的新芽在枯葉原本的位置悄悄生發。
永眠花開過後會謝,樹葉綠過後會枯,生命在時光裡此消彼長。
身為司掌生命的神明, 薩瑟比其它任何神官都明白一件事:世上並沒有永恆之物。
晚風漸涼, 畫家從後面緩緩走來, 給薩瑟披上了一件披風。
薩瑟托腮, 說:“一個人的生命,是一種意志統治著一簇力量,那麽, 意志和力量,到底哪一個才是生命的本質?我想了很久,還是沒有明白。”
“或許, 我們本不是意志也不是力量。”畫家溫聲說,“意志和力量是世界的兩種本質, 而我們的存在,從誕生到死亡的感知, 只是意志統治力量的過程中產生的幻象。”
“幻象要反過來探尋生命的本質, 像是天方夜譚。所以祂曾經說, 創生是很難的。”
“戒律就是人為創造的。”
“他在浩如煙海的運算裡自行誕生, 很難定義究竟是不是被創造。而且你不是常說, 他身上生命的氣息很淡?”
畫家的話使薩瑟扁了扁嘴。他揉了揉自己平坦軟滑的小腹:“麻煩死了,還不如我自己生一個。”
理論上,薩瑟確實可以。他們那一族的性別是很模糊的。
巨樹發出了期待的沙沙聲。
薩瑟提出一個問題:“那戒律可不可以呢?”
畫家:“……”
誰知道呢。
你還是自己去探索吧。
薩瑟不知道在想什麽 ,耳朵尖抖了抖,微微透出點粉色,被畫家伸手撥拉了一下。
薩瑟哼唧了一聲。
樹精靈是造物主的寵兒,即使只是輕輕哼唧一聲,也很悅耳好聽。
薩瑟就是這樣一種奇妙的存在:他本身很簡單,不能為畫家提供任何靈感,但能帶來美的直觀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