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項功能是完全基於裝甲本地進行運行的,不會受到紊亂環境的干擾,所以清冷聲音聽起來也是乾乾淨淨,沒有嘈雜的沙沙噪聲,也不會因為信號缺失而被吞字。
男人聽著耳麥中熟悉的冷淡聲音時不時提出的應對建議,突然笑了笑。
挺好的功能,他想。
就好像自己現在還能夠收到命令支援一樣。
紊亂區域內相對來說比較安全,正像剛剛岑初說的那樣,在這裡幾乎打不起架,於是壓力較送的情況之下,譚栩陽靜靜聽著耳麥中的平和聲音,腦海中腦補著岑初說這話的樣子。
大概會是懶懶地縮在座椅之中,唇色淺淡,神情淡薄,要是有誰喊他一聲,他就會掀起眼皮平靜地投以不經意的一瞥。
說起來有件事情他一直沒和岑初提過。
這個任務這並不是個完全的保密任務,任何人都能在任務面板上看到這條任務的非保密部分內容與接受任務的小隊情況。
所以在他們被分配了特級任務之後,不少相熟的人都在私底下偷偷找到他,勸他不要在磨合期內冒這麽大的風險去接特級任務。
他們說是說擔心磨合不好易出意外,但譚栩陽本身是個再聰明不過的人,哪能聽不出他們話裡行間含著的懷疑意味。
沒錯,岑初與他的那場對戰確實在全艦人面前狠狠地展現了一把實力,對戰錄像也成為了指揮圈子裡一時炙手可熱的研究資料。人們對於岑初的根本懷疑卻還是沒有消掉,因為有一個自最初就存在著的基礎問題一直沒能得到解決——模擬對戰和出艦實戰終究是兩件不同的事情,岑初在模擬中確實很強,但他能把這個能力完全運用在現實裡嗎?
救援任務裡,岑初的遠程指揮確實算是實戰,但這與大家口中普遍意義上的實戰任務區別太大。
譚栩陽一開始本著他們對自己說這話的初心不壞的想法,忍了第一次、第二次。
但到第三個人的時候,本來脾氣就沒好到哪裡去的譚栩陽再也忍不下去了。
草,這可是自己親自挑選的指揮,親自邀請的隊長,懷疑他的能力,那不就是在懷疑自己的眼光嗎?!
不說他到底會不會在實戰任務裡翻車,就算真出了什麽意外,輪得著你們一群外人在這指指點點?!
譚栩陽當場火得直接找上了門。
只是這事兒實在不想讓隊裡小指揮知道,才臨場編了個有人挑戰的借口。
譚栩陽承認自己確實是個護短的人。
在他的想法中,這些人明明自己都沒什麽眼力,見也沒見過岑初幾次,光知道人家能贏對戰,卻沒體驗過與他同場競技時那種睥睨般的壓迫感,光知道人家身體不好,卻沒見過他前腳剛出浸療儀,後腳就能隨手解出指揮圈內困擾了大家很長時間的高難模擬局的輕松樣子。
明明什麽都沒有親自見過,什麽都是道聽途說,還敢到他面前來指指點點,大發言論?
呵。
譚栩陽認真想著,等這一次任務回去,自己確實應該帶著指揮一起去赴酒局的約。
都給他好好看著!
看看他是誰隊的指揮,看看他現在是誰在罩著,再看看他們自己有沒那資格指手畫腳!
終於到了紊亂區域邊緣。
譚栩陽收回心,狀態一瞬間切換完成,裝甲上的能量暗紋全都悄然隱蔽。
譚栩陽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紊亂區域,向內靜默飛去,隨身攜帶的信號采集器開始瘋狂接收起這片區域的情況。他謹慎地貼近紊亂區域的邊緣弧形向前,恰好保持在采集器能夠收集到乾淨信號的地方。
為了隱蔽自身,這些信號被采集後並沒有第一時間進行解析,所以他暫時無法判斷空間內的具體情況。
離艦之前,岑初告訴他,區域內極有可能是有艦隊存在的。
他相信岑初的判斷。
譚栩陽非常清楚,自己隊裡的這名指揮對於整體局勢的洞察能力與把控能力都特別強,他甚至不認為有誰能在這方面超過岑初。
他說有,那大概率就是真的有。
譚栩陽保持著十分的警惕,像一柄隨時都會出鞘的利劍。
忽然,譚栩陽的目光一定。
一團破爛的灰黑色物質出現在視野范圍之內。
一團、一團、又一團。
譚栩陽遠遠地見到,在這些廢棄物質之間有一層半透明黏液似的薄膜連成一片,覆蓋在它們的兩側。
而廢棄物質與薄膜相接觸的部分,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融化著。
男人的眼神一下變得危險而銳利。
他微微弓腰,目光快速瞥過數據面板上的倒計時時間,又回到那一片黏黏糊糊的東西上面。
他認出了那一團團的廢棄物質——
不少尚未來得及融化完全的廢料上面,還能隱隱約約看出艦艇的影子。
它們是各式各樣的微型艦艇殘骸。
至於那一層黏黏糊糊的半透明薄膜……
譚栩陽不太確定地想著,這難道是某種粘液生物在進食?
*
“坐標點17信號源布置完畢。”
“坐標點34信號源布置完畢。”
“艦艇推動器基座處附件更換完畢。”
最後的聲音帶著三分委屈和悶悶不樂。得虧這是在任務過程中,井嵐松脾氣再怎麽暴躁,多年單兵身份養成的服從指揮命令的本能還是能好好控制住他的情緒。
工程兵井嵐松輕哼一聲,不樂意卻老老實實地接了一句:“誘捕器使用條件檢查無誤。”
“井嵐松回艦。肖見傑和諸禪回到起始坐標點,等他出來隨時準備接應。”
耳麥中傳來隊長冷靜的聲音。
肖見傑向著待命坐標飛去,同時問道:“岑指揮,你那邊真的不需要幫忙?”
“不需要,只是一架跟蹤機而已。不是什麽大問題。”岑初說。
井嵐松回到艦內,將替換下的推動器附件放回到準備室裡,然後大步走回到岑初身後。
自幼就因容貌獲得周圍人過度關注的貌美單兵將目光落在岑初身上,純白色的裝甲穿在他的身上,一眼看去竟像降入世間的天使一般美好而令人沉醉。
井嵐松的鬱悶之氣稍稍消散了一些。
“真的隻用誘捕器就能把它抓住?我看它的造型應該是裝載有攻擊性武器的。”他問。
“放心,這艘一直跟蹤著我們的無人艦機本身並不是問題。”
井嵐松一怔:“那問題是什麽?”
“問題在於它背後的東西,比如說它歸屬於誰,又為什麽跟著我們。這才是它最危險的地方。”
岑初輕輕摩挲著指腹,眸色沉沉。
這艘無人艦機就是井嵐松剛剛發現的“第四種顏色”,岑初早在下達集合命令之前就已經察覺到了它。
它沒有多大的直接威脅,但如果不將它背後隱藏的信息挖掘出來,那就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覺間落入敵人的圈套,陷入被動。
岑初將三名單兵分別往不同的方向上布置之後,發現這艘無人艦機在他們四方之間選擇了譚栩陽進行進一步的跟蹤。
這讓岑初有些不解。
不過他當然不可能讓無人艦機跟著譚栩陽進入紊亂區域,畢竟它的立場無法確定,不能排除它歸屬於交火多方之中某一家的可能性。
譚栩陽目前執行著危險性最大的任務,當然不能給他增添其他風險。
於是岑初干擾了它周圍的信號場,讓它無法準確定位到譚栩陽的前行方向,進而丟失跟蹤目標。
現在則是要將它捕捉回來,這件事情很輕松,不需要動到肖見傑和諸禪兩人。
如果真像他預估的那樣,區域內還有艦艇存在,那麽一旦譚栩陽從區域裡出來,後頭十有八.九會跟著敵方艦艇,那麽如何快速又安全地將譚栩陽接應回來,才是岑初目前放在首位的事情,相比之下無人艦機的事情還得往後稍稍。
收回思緒,岑初淺笑抬頭看了一眼井嵐松,直接戳破他的小心思,問道:“你想出去?”
“想。”井嵐松說。
“那就去吧,”岑初說,“給你半分鍾準備時間,一切以輕便性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