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分不滿,“就算他們執行的只是三級任務,按照條例也是要每半小時發回一條信號確認安全的。”
她冷哼一聲,轉過身去繼續忙自己手裡的活。
“不守條例,要是哪天出意外時附近沒有小隊能去救援,那可有他們好哭的!”
林輝摸了摸自己的一雙義眼,沒有接話。
沉默了幾分鍾。
“求援坐標周圍沒有發現明顯能量體存在,也沒發現有外艦信號。”
女人說:“或許是信號太弱,用高精度掃描試試。”
“等高精度掃描出來結果差不多要半小時,這點時間譚栩陽的最新信息都能傳回來六條了。”
話雖如此,林輝還是老實執行了操作。
“就你廢話多。”女人瞪他一眼。
提前通知可能意外的消息一旦傳回,他們就得預先篩出身上沒有任務、適合派出救援的小隊名單,以便真出意外時能夠第一時間通知出艦。
林輝輕車熟路地做完這一切。
掃描自動進行著,兩人繼續忙著自己的工作。
譚栩陽的安全信息按時發回。
女人抽空看了一眼,“他這都差不多到求援信號坐標邊上了,還沒發現情況?別是2307小隊無情況卻靜默不回話吧,要是這樣,等他們任務回艦必須得送去安全部好好教育一下。”
林輝目光一聚。
“等等,來了。”
“坐標(3574,-4173,2470)處遇襲,收到信息後請即刻派出援救。編號2307的原求援小隊被困於人造非對稱勢差屏障之中,襲擊者身份不明,目前僅知……”
女人一驚,腿一蹬,椅子骨碌碌地就滑到了林輝邊上,“居然是能躲過快速掃描的存在!快,那派……”
“通知1983小隊吧,”林輝沒有耽擱,當場就向這支小隊發去通知,“能讓譚栩陽都覺得棘手的問題,一般小隊去了也沒用。”
林輝當即忙碌起來,爭分奪秒地安排起救援。
1983小隊是個綜合實力前十的老牌隊伍,對於任務的反應速度十分迅速,很快就集合並準備出艦。
林輝好不容易剛松口氣。
結果這一屁股還沒坐穩,女人就一把將他拉了過去。
“1983小隊可以叫回來了。”
女人皺著眉頭,問:“還有,你什麽時候派人遠程指揮了?”
林輝一時沒反應過來,十分茫然:“什麽遠程指揮,下棋嗎?”
“這我哪知道。喏,你看。”
被按著看完譚栩陽發回的最新消息,林輝:“……”
“不是,這隔著整整□□光分的距離呢,”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議,“誰能頂著將近十分鍾的延遲去給他進行什麽遠程指揮啊?譚栩陽這是成天整革新派那一套整魔怔了嗎?”
女人聽到他的答話,眉頭皺得更緊。她說:“但除了總指揮部,其他人根本沒權限向任務小隊發送特別權限的指揮信息!”
她特別用力地在消息裡提到的權限等級上敲了敲。
林輝面色不好,問:“有沒有可能是假報?”
女人撇他一眼:“假報這種事有什麽好處?用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算了,等他們回艦再聽任務匯報吧。”
*
在任務中犧牲的人往往不能留下屍身,更不可能帶回艦內,但十一艦為了紀念這些為保衛艦隊而犧牲的人們,專門開辟了一塊區域作為墓園。
墓園位於艦艇二層的艦尾處,也就是在一層封禁區的正上方。
蘇楊給犧牲的小隊指揮上了墳。
隊長和另外兩名隊友早早地就來過了,唯獨她,作為這場任務後半段的代理隊長,歸艦之後幾乎忙得腳不沾地。
匯報任務,去醫院療傷,睡個五六小時,匯報任務,匯報任務。
這就是她三天時間內做的所有事情。
任務匯報告一段落,她這才有時間來看一眼逝去的隊友。
將刃兵的生活本就如此。意外、意外,然後再迎接下一個意外。
通訊儀板傳來一條消息。
老同學發來慰問,簡單安撫了她兩句。
然後問她,有沒有想過換支隊伍。
“不。”蘇楊直言拒絕。
她離開墓園,經過快速通道很快來到訓練區。
訓練區,單兵的家。
但她今天並沒有精力再去進行高強度的訓練。按著慣性來到訓練區門口,她稍稍迷茫了片刻,便徑直在大廳內找了個位置坐下。
她的目光停駐在直播大屏上,卻心不在焉地想著隊伍的事。
隊伍指揮犧牲了,缺了個人。
隊裡其他人都很難過,因為他們同隊合作了許多年,友誼深厚。
她的情緒還算穩定,也很冷靜。不論是從心態還是實力上來說,她都要比2307小隊的其他隊友強上許多。
她本可以,也本應該去到一支更好的隊伍。
自己曾經的老友們也無數次向自己投出橄欖枝。
但她全都拒絕了。
七個月前,她所屬的前任小隊面臨滅隊危機,海青小隊趕來救援。可惜時間太晚,趕來的時候,全場還活著的就只剩下她一人。
當時環境危機尚未去除,為了救她,海青小隊犧牲了一名副隊長。
因此,蘇楊被救回艦之後,選擇加入海青小隊,填補上了副隊長位的空缺。
直至現在。
這些記憶本來被她壓在心裡,已經藏了半年時間。
但這一次海青小隊遭遇陷阱,只差一點,他們就要全隊葬身星海。
兩次極其危險的死裡逃生,中間隻相隔了七個月時間。
冷靜如她,也難免需要一些時間來平複心情。
這一坐就是兩個小時。
她覺得眼睛有些酸,身子兩個小時一動不動也有些僵硬。
算了,先回去吧。
這麽想著,她推開座椅,打算起身。
這時,一名男子雙手插在衣兜裡走了過來,腳尖勾著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蘇楊看著對方,起到一半的身子重新坐回椅子上。
她認識他。艦隊裡幾乎沒人不認識這個人。
極其出色的外表,堪稱完美的輪廓和線條,不論是實力還是履歷都稱得上是單兵典范。
但真正讓他這麽出名的,還是對方這麽多年攢下的凶名。
畢竟翻遍整個艦史,有誰乾過一言不合就直接打進總指揮部的事?又有誰往醫院送人是一筐一筐的送,直接逼得醫院當場增添治療椅位和人手的?
拿起水壺,她小小地抿了一口。
“剛訓練完?”蘇楊問。
“嗯,”譚栩陽看了一眼她的裝扮,“戰鬥服都換上了,怎麽不進去?”
“休息一天。”蘇楊說。
譚栩陽沒說什麽。
“任務匯報都結束了?”他問。
“嗯。”
蘇楊見他的樣子,應該已經在訓練區待了有一段時間。
“你的應該也結束了吧。”她說。
“沒,明天還得去一趟。”譚栩陽說。
蘇楊疑惑,要知道她這幾天幾乎被這匯報折騰得連坐下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還能擠出時間訓練了。
譚栩陽看出她的疑惑,嗤笑一聲,說:“匯報來匯報去都是那麽點東西,又不急,訓練完再去都不礙事。”
蘇楊:“……”
她張了張嘴,想問難道安全部不會找上你嗎?
仔細想了想,又覺得這問題毫無意義。遂閉上嘴。
譚栩陽漫不經心地問:“那位指揮真的隻給你們下了那一條命令?”
“嗯。就那一條。”蘇楊說。
她清楚地記得那天自己與越希嘗試突破信息截斷,想將他們的情況傳遞出去,幾乎耗費了所有能量,才勉強恢復了極短時間的信號。
短到什麽信號都不足夠他們發出去。
他們當時甚至絕望地想,要不要把最後一點能量也拚進去?那是他們保證回程的能量底線,裝甲保證呼吸、提供行動推動力都要能量,驅動快速艦艇也要能量,如果連這些能量都搭進去,或許能救隻身前來救援的單兵一命,但他們的命十有八九是保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