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等了不到三秒鍾,主控室的大門緩緩打開。
試探成功,譚栩陽卻並沒有感到任何的喜悅。
如果隊長狀態正常,還在工作,主旋體智能怎麽可能給他開門呢?
“謝謝。”
男人輕聲說了一句,手掌從匣盒上離開。墨綠色的外套將匣盒重新藏起,好像他從來沒有產生過什麽大膽的想法。
他快步走進了主控室內。
主控室是由冰晶般的單向透光牆壁圍成的圓形建築,如果從裡面仔細看,能夠看到主控室外的大體輪廓。
這個房間特別寬敞,擺放的東西卻不多,除了牆壁內壁的巨大屏幕外,就只有最中央立著一個六邊形柱體的控制台,一眼看去非常空曠。
但譚栩陽一眼掃去,卻沒見到任何人影。
他謹慎地抬腳,慢慢向內走去。
“隊長?”
他輕聲問道。
沒有人回應他。
整個主控室內寂靜無聲,只有男人沉穩的腳步聲在其中響起。
噠.
噠。
噠。
譚栩陽向著主控台的方向走去,繞過它,走到了六邊形柱體的背面。
如他所料,人影在這。
長發青年靠著主控台坐在地上,手臂搭在彎曲的單腿膝蓋上。他閉著眼,微仰著頭,胸膛微弱但均勻地起伏著。
睡著了?
男人眉頭微微攏著,他放輕腳步,走到青年的面前,半蹲下身,細細地觀察著他。
隊長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眼眶周圍除了眼角的微微緋紅之外也都看不出什麽異常,就好像只是站累了,坐下來靠著休息睡會兒。
看起來很正常。
譚栩陽覺得自己該把吊著的心放下,不要自己嚇自己。
但他對於主旋體智能真的給他開了門的這件事是有些在意的。
這裡可是主控室。
一艘艦艇的核心位置。
於是他伸出手,輕輕握住搭在膝蓋上的那隻手。
涼得嚇人,像是根本沒有溫度一樣。
譚栩陽心一緊,當即握住岑初單薄的肩膀輕輕搖晃。
“隊長?”
他輕聲喊道,語氣中盡是擔憂。
“……別吵。”
長發司令閉著眼睛,聲音沙啞地說道。這聲音輕得不行,語氣間聽不出什麽情緒,只是稍有些困倦。
“困了。”他說。
見岑初並沒昏迷,譚栩陽剛剛吊起來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別在這睡,會著涼的。我們快點回去,回去後就直接休息好不好?”
譚栩陽低聲哄道。
岑初沒有理他。
雙目闔著,腦袋微仰地抵在控制台上,胸膛微微起伏。
像是真的累極了也困極了的樣子。
譚栩陽向前兩步來到岑初的身側,這樣可以距離岑初更近一些。
“走吧隊長。很晚了。”
他在岑初身邊說道。
岑初還是沒有理他。
呼吸均勻,像是睡著了一般。
譚栩陽一抿唇。
“那我帶你回去。”
說完,他彎下身,試探將岑初橫抱起來。他的動作很是小心,就等著岑初萬一抵抗、不願意,自己也能及時收手。
可一直到自己將隊長切切實實橫抱著站起了身,岑初都沒有理他,沒有抵抗,就連睫毛都沒動一下,像是真的睡著了一樣。
男人低頭望著懷裡的瘦弱身影,目光沉沉。
他知道岑初今天來是為了尋找自己曾經族人的蹤跡,剛剛也從三艦艦長的相冊中大概知道了三艦這些年所遇到的事情。
他能看出隊長狀態不對,可以由此猜出三艦其他人的現狀估計不是很好。
但情況究竟不好到一種什麽樣的地步,他判斷不出來。
要說輕吧,岑初這反應又太過異常。
要說重吧,他又沒辦法從隊長臉上與聲音間分辨出多少悲傷來。
所以他只能說……不對勁。
譚栩陽不自覺地想起剛剛在第一張照片上見到的隊長過去的模樣。
健康,溫和,眼裡帶著笑。
他的心微微抽痛,語氣不由得放緩了一些。
“我帶你回去。”他重複說道。
男人抱著岑初轉身向外走去。
主旋體為他開啟了大門。
譚栩陽抱著他離開主旋體,又離開了封禁區。一路上,他一直在嘗試著找話題和岑初聊天,卻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但他沒有停下來,一直低聲向岑初說著話。
岑初不理他,那他就自己一件件事情主動說給隊長聽。
懷裡的人很輕,像是風一吹就會散一樣。
他側頭向著譚栩陽胸膛的方向,安靜地閉著雙眼,呼吸越來越緩,越來越輕,漸漸變得微弱而悠長。
譚栩陽這才停下了話頭。
他抱著岑初沉默地向前走去。
此時雖是晚上,但卻只是生活區一區的晚上。
十一艦除了生活區之外的部分,都是全天候常亮且一直有人在值守的。
隊長看上去狀態不好,譚栩陽便不打算帶他走快速通道。
隊長現在成了司令,關注度極高,譚栩陽便繞了下路,從艦艇兩舷的地方走。
可即使這樣,路上也難免會遇著人。
譚栩陽才不管遇著的是什麽人,統統一眼瞪去無聲地警告對方保持安靜。
他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在艦網新聞頁中登上頭條了,但是以往多年積攢下的凶名加上現在單兵榜一的身份,還是成功地讓他的威懾力不減反升。
路上本來有人擔憂地想要上前詢問,被他一眼冷冷刮去,當即就止住腳步和話頭,沒敢上來打擾他們。
走著走著,懷裡的青年十分突然難受地低低咳了好幾聲,身子被咳嗽帶著微顫了好幾下。
譚栩陽低下頭,想用斜攬在頸肩後的那隻手回繞過來幫他理一理發絲。
但是忽然間,他的瞳孔猛地一縮。驀地停下了腳步。
他的目光緩緩下移。
他在自己內襯的衣服上,見到了並不明顯的幾點血跡。
*
醫療部一下變得非常忙碌。
和岑初之前第一次進醫療部時的情況類似,整個醫療部的人手和資源都在這一刻被集中起來,全部優先供應零號醫療間。
譚栩陽再一次站在零號醫療間的進門處。
他的五指深深地插進頭髮裡,指骨明晰。
又是這樣。
他頹然地想,隊長又進了這個地方。
在他將人送到醫療部檢查後,簡呈當場就從睡夢中被電話轟醒,立馬匆匆趕了過來,並在看過兩眼檢查報告之後臉色難看無比地一頭扎進了醫療室內。
直到現在。
譚栩陽一夜未睡地等在外面,醫療室內忙碌的白大褂們同樣也是一直沒有出來過。
醫療部和醫院不同,這裡的工作人員並不單單只是醫生,他們同樣也是研究者。岑初的身體問題極其特殊,因此除了正在醫療室內忙碌的這些人外,在見不到的地方,其他研究者們同樣為此停下了自己手中本來應該乾的活,轉而對岑初的問題進行緊急研究與分析,以供給臨床醫生們更好的方案建議。
醫療部部長簡呈親自操刀上陣,全程負責這次緊急治療。
先前幾次來到這裡,譚栩陽好歹能從偶爾出來透氣休息的白大褂口中了解到岑初的具體情況。
但這一次,緊急治療結束之前沒有哪怕一個名醫生能夠從透明隔離間內出來。
好在這場緊急治療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隻持續了一個晚上便告一段落,比起先前長達幾日的拉鋸戰般的治療還是要好上不少。
譚栩陽見治療告一段落,主動等在了他們出來的通道門口。
醫療部部長簡呈一出來,直接一把抓住譚栩陽的手腕,將他快步拉到了角落裡。
“他的情況怎麽樣?”
譚栩陽忍不住問道。
簡呈松開他的手,面色難看得很。
“我還要問你呢,岑司令身上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他的身體情況會突然惡化得這麽嚴重?!”他低喝地質問譚栩陽。
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