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永遠忠誠於交易。”
　　殘酷的血字不斷顯現。
　　“為了讓你不被養子找麻煩，他會在副本出口等著，把你再接回孤兒院。”
　　不管被誰領養，根據當時的約定，惡魔都會重新將人送回去。
　　裴鴻信三番五次被惡魔戲耍，如今總算明白了緣由。
　　這已經不是信不信的問題，他下過一個副本，清楚規則的力量，不管從何種角度出發，收了靈魂的惡魔都需要踐行承諾。
　　尚算英俊儒雅的面龐開始變得扭曲，裴鴻信死死攥緊拳頭，清楚他會重新被送進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鏡子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欣賞著他絕望的表情，同時行使了副本主宰的權利。
　　【請在十秒內選擇走綠色通道的人，逾期作廢。】
　　【10s，9s……】
　　裴鴻信臉上的表情晦澀難明，整個人仿佛籠罩在陰霾中，“你先走。”
　　他有幾句話要交代，讓韋悅彎下腰。
　　這些年來，在裴鴻信的刻意縱容下，韋悅完全依附著這個男人活著，大難當前徹底失去了主心骨：“我，我出去雇人進來救你……”
　　“好。”裴鴻信輕輕應了聲，胳膊環繞住細長纖弱的脖頸，閉上眼用力一擰。
　　伴隨一聲“哢嚓”的脆響，韋悅手指一顫，瞪大眼睛，神情永遠定格在了不可置信上。
　　和一堆鬼童生活在一起，靈魂不全遭遇陰氣侵蝕，裴鴻信幾乎也快變成了半人半鬼，如今力氣比成年人還大。面對毫不設防的韋悅，輕易就擰斷了對方的脖子。
　　“噗——”一口鮮血噴出。
　　玩家間自相殘殺要付出代價，原本在他下殺手的一刻，就該被製止。
　　然而宋炎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遊戲也沒有。
　　裴鴻信和屠邊翕的情況不同，屠邊翕被拉入弗蘭克醫院時，至少靈魂是完整的。裴鴻信的靈魂大半歸屬惡魔，如今隻算半個玩家。
　　這種情況下，是否要阻止全看副本主宰的意識。
　　此刻裴鴻信的生命值不斷跌落，他沒有回血。
　　半個玩家的身份也是優勢，殺死其他玩家時，他頂多重傷，不會死。不過裴鴻信顯然不想再掙扎了，拖著韋悅的屍體走回鏡子迷宮。
　　先前宋炎道破惡魔的險惡用心，才是真正給了他致命一擊。
　　看著這一幕，梅老板眉尖一動，說了聲無趣。
　　原本還以為會有些不同的橋段，到最後還是自相殘殺。
　　溫時冷笑：“裴鴻信把韋悅當成個人所有物，認為韋悅早晚死在我手上，與其如此，不如現在就陪他去死。”
　　這個人一向如此，愛得涼薄又極端。
　　梅老板輕輕打了個響指，清幽的梅花香順著金錢開出的長道飄去另一個維度空間。
　　尚在副本裡的裴鴻信腳步一頓，循著香味抬起頭，竟隔著一片虛無，隱約看到溫時。
　　他身子一顫，等反應過來時，根本沒有探究這是幻覺還是其他，一瞬間徹底爆發了。
　　裴鴻信仰頭對著上方低吼著：“你滿意了？你又得到了什麽！”
　　溫時不言不語。
　　“那時候我負債累累，如果不這麽做，怎麽獲取民眾的同情，怎麽躲避追債的人，”裴鴻信冷笑，“在那樣的環境下成長，你的下場又會好到哪裡去？”
　　“……以前去上香，那裡的大師看過，說你就是個天煞孤星。當時我和你媽沒放在心上，後來想想我會破產都是你導致的。”
　　溫時毫無觸動，裴鴻信破產來源於全息網遊的衝擊，他可沒強悍到讓一個產業蕭條，更沒強悍到讓人走向殺人犯的道路。
　　“真蠢。”梅老板指甲掐著花苞，懶洋洋道：“孤星的命格隻克自己，而且他說反了。”
　　溫時原本沒放在心上，聞言問：“什麽反了？”
　　梅老板微笑道：“諸事不利，遇人皆遇不良，而他就是那個不良。”
　　可惜他們的對話裴鴻信壓根沒聽到，他把所有的不幸都歸結在溫時身上，發出瘋狂的笑聲——
　　“那個孩子早就死在了火海裡，活下來的不過是個和我一樣的惡魔……”
　　地面一片猩紅，裴鴻信還在大口大口地吐血，像是把身體的血都吐完了。
　　鏡子迷宮中的怪物吞噬著活人的血液。
　　“惡魔……”裴鴻信無力地靠著鏡子倒下，徹底沒了生息。
　　不遠處，韋悅美麗的眼睛早已毫無生息，脖子歪曲在一邊，仿佛和裴鴻信盯著一處，散發著無聲的質問。
　　至死，兩人也不知道在火災發生前，年幼的孩子以為進了凶惡之徒，被下藥的時候還在拚命幫他們爭取時間。
　　溫時靜靜望著水幕，良久，輕輕歎了口氣。
　　有些事情到底和想象中不同，他從不覺得徹底清算陳年舊帳後，會有什麽悵然若失之感，甚至認為那是矯情。但如今，確實沒感到幾分快意。
　　月色下，梅老板抖了抖身上的花瓣，忽然問：“沒發現這院子裡有什麽不同嗎？”
　　溫時回過神，下意識環顧自周，確定和之前無二。
　　“地裡多了很多種子。”梅老板伸出梅花枝，隨意一掃，才發芽的種子被強行催熟，各種品種的太陽花盛開在院落中。
　　豔麗的外表下，花朵本身卻綻放著淺淺的清香，獨特又很難被注意到。
　　只有一個人會種太陽花。
　　像是感覺到什麽，溫時抬起頭，簡清嶸不知何時站在那裡，他看著梅老板：“我不喜歡別人催熟我的花。”
　　這些種子是不久前他特意埋下，準備過段時間給溫時驚喜。
　　“不過……”
　　梅老板但笑不語，片刻後問：“不過什麽？”
　　夜風吹動太陽花輕輕搖曳，天邊月亮圓滿地亮著，溫時心中那一抹惆悵也隨風而去。
　　“不過今晚讓它們盛開剛剛好。”簡清嶸像是在回答剛剛梅老板的問題，目光卻一直注視著溫時，慢悠悠說了句：“花好月圓，恰逢其時。”
　　這一次，遇到的一定是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