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溫時警覺起來,他循聲望去,才發現隔壁床還躺著一個小孩。
溫時拔掉針管,幾乎是在這一瞬間,心臟劇烈開始起伏。他努力調整著呼吸,捂住胸口朝另外一張床走去。
床上躺著的小孩蜷縮著身體,渾身發燙,眼眶周圍流著黃水。小孩骨瘦如柴,如果不是剛剛出聲,躺在床上都很難被發現。
“醒醒。”溫時在床頭看了一圈,沒找到呼叫鈴。
正當他考慮要不要出去叫人時,雙目倏地一縮,小孩的耳後有一個數字:81。
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幾名穿防護服的工作人員走進來,插上溫度計後,掰開小孩的眼皮打光檢查瞳仁。
“81號不行了,盡快拉走銷毀。”
說完直接拽起溫時衣領,摸著額頭詢問他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溫時搖頭。
“82號一切正常。”職工的話語中帶著一絲激動。
82號。
溫時聽到這個數字,心臟都是一緊。
是巧合?還是和刪除八十二號檔案的任務有關?
職工重新給溫時輸液,小孩被拉走後,病房裡僅剩下溫時一人。他望著手背遲疑幾秒,沒有再次拔掉針管。
“每個檔案都是一段人生。”溫時琢磨任務裡的話,逐漸搞清楚了目前的處境,自己現在正在經歷檔案記載的一段人生。
系統提示音猝不及防再次響起,看不到屬性面板的時候,機械音能帶來一絲安慰,至少顯得一切不是幻覺。
“讀檔要求:1.努力存活 2.逃離療養院的掌控。”
和錄像帶任務一樣,這裡遊戲也給出了兩個要求。
“最後那通電話是計元知打給我的,隻說了人性,他不會無緣無故打這通電話……”
計元知意外發現有關自己任務線索的可能性不大,溫時想到了周小椿,對方聰明的話就該知道隊友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人性】二字,很有可能是周小椿佔卜得來的結果。
“考驗人性?”溫時無聲無息地勾起了嘴角。
這是他最擅長的選題。
病房裡沒有窗戶,沒有時鍾,體會不到白天黑夜,當失去了對時間的認知,人就會變得格外暴躁。
溫時定下第一個目標:搞清楚自己正在經歷誰的人生。
輸液瓶只剩下三分之一時,病房門開了。
溫時循聲望去,門口空蕩蕩的,除了漆黑一片的走廊,什麽也看不見。他皺了下眉,剛想收回目光,半途猛地和床尾臉色慘白的小孩對上。
溫時差點脫口而出一句臥槽。
小孩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皮膚慘白眼角糜爛,正是剛剛被帶走的81號。
溫時現在這幅身體很脆弱,呼吸時胸口都看不出什麽起伏,更別提他打不開背包,無法使用道具。這種狀況下,和一隻鬼對上必死無疑。
【天男散花】的戰績失效,小孩沒有任何喊媽的衝動,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
溫時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裝作沒有看見。
他對82號的了解新增了一條:能看見不乾淨的東西。
小孩在床尾站了很久,怪物所在的地方溫度都很低,即便蓋著被子溫時的腳也捂不熱。
“被銷毀的感覺很難受。”小孩幽幽飄來一句話:“逃出去,活下去。”
語畢,小孩消失不見,好像完全沒有害人的心思。
溫時不知有沒有把這句話聽進去,閉眼側身睡覺。
吊瓶終於打完,職工準時進來給他拔針頭,同時又領來了一個小孩,耳後刻著83。83號大約十歲左右,笑容純真燦爛,進門主動和溫時問好。
被拔針的行為吵醒,溫時敷衍地點了下頭。
一夜無話。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職工端著餐盤走來。
“吃。”他用命令的語氣說話。
餐盤中只有一塊肉,好像是剛切下來,居然還會蠕動。
溫時自從變小後,饑餓感也消失了,這會兒看著盤中的肉隻感覺到無比的惡心。
趁著職工去別的病房送飯時,83號小聲說:“你要是不想吃,我幫你。”
他咬著牙,圓鼓鼓的臉蛋痛苦地皺起,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來。
溫時沉默了一下:“不用了。”
熟練地用餐刀把肉切成小塊,溫時閉著眼吞咽下去。
搞不清狀況前,最好不要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早餐後,有職工來教他們讀書識字,這不是為了提高受教育水平,按職工的話來說,適當的開發大腦也對阻止被感染有好處。
這大概是一天中最輕松的時刻,念完書,溫時被直接拉去實驗室。
他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躺在冰涼的台面,束縛住雙手,然後看著一群人在自己身上抽血或者注射各種類型的藥物。
研究人員說著溫時聽不懂的專業詞語,認真記錄下數研數據。隨後溫時被抱去一個透明的玻璃缸,幾根管子插進身體。
一道略微年老的聲音說:“別打麻藥,我們需要提高他的疼痛耐受力。”
溫時疼得連罵髒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浸泡在藥水中,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做‘感覺身體被掏空’。
插管的地方太疼,溫時只能半闔著眼,不停靠思考其他問題轉移注意力。
遊戲是講究關聯性的。計元知和雙胞胎姐妹能做獻血任務,是因為他們去過質檢區,獻血前要做切片檢查,和質檢區的取樣做切片有異曲同工之處。
同樣的,錄像帶和檔案任務不會憑空下發,一定也是源於他觸發了什麽。
良久,溫時用僅存的力氣費勁地吐出了三個字:“簡清嶸……”
簡清嶸的日記本和錄像帶有相似處,都在記錄大廠職工死因。
那檔案任務會和什麽相關聯?
押送人員?從職業身份和進檔案室前的對話看,押送人員不是沒有可能,溫時習慣性想要摩擦著指腹思考問題,結果稍微一用力牽動傷口,忍不住吃痛地‘嘶’了一聲。
他的大腦神經跟著抽搐了一下,等疼痛稍微緩解一些,溫時把簡清嶸也放進了備選項。
簡清嶸經常來療養院獻血,能利用病毒搞死廠長,而且他私藏的汙染源箱體,也是來自療養院。
真要說起來,簡清嶸和療養院間存在著更為密切的關聯。
“帶他回去吧。”年老的聲音發話,預示今天的實驗結束。
溫時想看清這人的面孔,然而視線一片模糊。
“吃。”
回病房還沒休息幾分鍾,送飯的職工來了,像是知道溫時沒有力氣起來,把肉攪成稀泥強行一點點給他配水灌下去。
感受不到時間流逝和身體的痛苦雙重疊加,83號是溫時唯一的慰藉。
輸液時,他會用自己的小手幫溫時輕輕揉搓被凍僵的手腕,溫時睡不著時,他會在旁邊絞盡腦汁編故事哄著他。有一次他唱歌跑調,溫時沒忍住笑了下,83號特別激動地光腳跑過來:“你笑了!”
因為沒有任何娛樂活動,溫時額外養成了玩鈴鐺的愛好。
82號的運氣很好,一次次的實驗中,不但沒有像是其他實驗體被感染,反而激發了某種奇異的力量。
直到有一天,溫時玩鈴鐺的時候意外發現,自己能通過聲音,短暫地控制住體內有汙染源的人。
“果然是你……”
鈴鐺、聲音,這世上不會有這麽湊巧的事情。
鈴鐺才是觸發檔案任務的關鍵,輕輕摸著銅面,溫時終於明確該代入誰的人生。押送人員不會通過電梯送禮物,只有簡清嶸這個連‘爹’都送的會送他鈴鐺。
為了更好地代入對方的心境,溫時開始學著簡清嶸寫日記,內容也朝對方靠近,專門記錄鬼。
他能看到髒東西,療養院中最不缺的就是死人,溫時會仔細記下這些人的死法,還有死後的具體狀態。日記本的厚度在不斷增加,只剩最後幾頁的時候,溫時手一頓,筆鋒劃破紙張。
83號聽到動靜問:“怎麽了?”
溫時垂眼:“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