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時盯著女人背影,眯眼不知想什麽,片刻後一反常態地主動提起這些可疑的地方:“牆上是小孩子的惡作劇嗎?”
女人好像很不喜歡說話,沒有回答,目不斜視往前走。
連續經過了好幾個房間,老燈泡的照明范圍有限,沒有幾扇窗戶的走道光影交錯,好不容易又經過一扇窗戶,女人停下腳步。
外面的烏雲散開了一些,借助幾縷寡淡的陽光,溫時看到了空氣裡的灰塵。
女人在這種光線下,突然回過頭,嗓音乾啞難聽,對於上個副本聽慣了美妙聲音的溫時來說,其實是一種折磨。
“你是真心要來領養嗎?”她眯起雙眼問。
溫時一臉真誠說:“不保真。”
雙方對視了一秒,直到女人嘴角緩緩扯出一個笑容,笑容越來越大,直到整張面皮都在跟著拉出褶皺。
“很好。”她褒獎了溫時。
溫時面上不顯,肩頭微松了一下。
先前詢問對方這裡是否是孤兒院時,女人壓根不回答,這讓他有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作為一個npc,如果終極目的是讓玩家實現領養,那麽更應該點頭才是。
後來看到牆壁上的手印,溫時又試探了一遍,他甚至主動找出小孩惡作劇的借口,女人依舊不作答。明明隨便敷衍著應一聲,就能更好地勸服來領養的人。
溫時得出了結論:女人不喜歡謊言;又或者說,這家孤*裡,【說謊】是一條死亡規則。
這個推斷讓他感覺到一陣森冷的惡意,規則仔細推都能出來,但大部分人在面對npc的這個問題時,都會下意識選擇說好話。
一陣尖銳的哨聲刺得耳膜發疼,溫時回過神來,身前女人吹響掛在脖子上的哨子:“集合!”
乾啞的嗓子發不出音,使得她刻意揚聲時,聲帶像是要撕裂一般
聲音隨著哨聲飄蕩在前面的走道中,蟄伏在陰暗中的房間門,有一扇緩緩打開。
溫時站在女人身後,心中還有一個困惑沒有解開,現在明顯已經進入新的情節,第一個短篇為什麽還沒有開始?
·
其實溫時一開始的推論沒有錯,玩家不一定都聚在一個短篇裡,但是他們的故事線最終會交匯。
時間回到昨晚剛剛組隊進副本時。
對比差點被掐死的溫時,裴鴻信進到副本後的開局非常好,他是在一張小床上醒來,周圍還有好幾張一樣的床,上面鋪疊著統一的白色被褥,此刻大家似乎都在睡覺。
遊戲的提示音第一時間響起:
【由於副本難度等級浮動大,本輪裡實力最弱的兩名玩家將被投放到『孤?院』,開場難度較低】
【你需要與另一名玩家爭奪領養資格】
難度降低幾個字讓裴鴻信松了口氣,他把手舉到面前,頗感不可思議。
一雙小手柔軟乾淨,完全沒有後來因為學生時代握筆姿勢不對形成的薄繭,他竟然回到了幼時的樣子,看胳膊腿也就七八歲大。
屋子裡有一股說不出的怪味。
這也不知道是個什麽地方,幼兒園?醫院……
可能性很多,裴鴻信思考是否要下床冒險出去看看,當他一扭過頭,準備找鞋子時,冷不丁和一雙幽幽的眼睛對上!
隔壁床的小孩原來一直睜著眼皮,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一陣呼呼的風聲讓裴鴻信分離出一絲注意力。
矮窗油膩膩的玻璃透不進月光,夜風吹著窗簾漂浮,屋內點著一根蠟燭照亮。
窗簾幾次快要掃到蠟燭上,正當裴鴻信覺得這樣容易引發火災時,他嗅到了濃濃的煙熏味。對面床小孩咧著嘴笑,頭顱在笑聲中變得焦黑,裴鴻信被子下的身體瞬間繃得僵直,但他沒有閉眼,反而主動掀開被子。
他憋著口氣問:“一起去上廁所嗎?”
小孩詭異地點了下頭。
任何鬼故事裡,夜晚上廁所都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更何況還是邀請一個燒焦的怪物。
但裴鴻信始終記得這是個角色扮演本,他要把自己當做這些孩子的一員,小孩子們選擇在固定時間上床睡覺,說明潛意識裡是按照人類的生活習性來。
必須要大膽地接近他們,才能證明彼此是一樣的。
裴鴻信強忍著不讓腿打顫,和小孩一並往外走。
路過每一張床的時候,他都在仔細觀察,有的小孩燒得和碳一樣。
這種火災元素勾起了裴鴻信一段不太愉悅的記憶,當他強行把記憶壓下去時,裴鴻信終於看到了一個長得人模人樣的孩子,立刻判斷出是和自己一樣的玩家。
他停下腳步:“上廁所?”
莫名其妙的邀約,又有系統的競爭提示在前,另一名玩家想當然地要拒絕。
裴鴻信望向桌上老舊的陶瓷水杯:“你睡前喝了不少水,確定不去嗎?”
他努力把嘴角咧大,顯出故作高深的詭異,然而細聽聲線帶著一絲顫抖。焦黑的小孩快要貼在裴鴻信背後,探出半個腦袋看向床上的玩家。
“不去。”玩家愈發肯定對方是觸發了什麽麻煩的任務,要騙他共同過去。
“大家好像都沒怎麽睡著,”看來他這次運氣不錯,遇到個實力弱智力也一般的對手,裴鴻信問:“要不要回來玩個小遊戲……”
他不走,小孩也不走,就盯著玩家看。
玩家被盯得發毛,對裴鴻信這種故意轉移視線的做法深惡痛絕,避免被npc過多關注,他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呵欠:“我困了,先睡了。”
說完把被子蓋上,一副什麽都不聽的樣子。
裴鴻信笑了笑,這次是真心實意的笑容。
小孩也咯咯咯地笑了,他同手同腳地爬到了玩家的床上,玩家嚇了一跳。
“為什麽不和我們一起?”
細弱的四肢爬起來比壁虎還快,黑黢黢的小手按住玩家的肩膀,“為什麽——”
他的嗓音陡然拔高,蠟燭的火苗跟著一晃。
如果是有經驗的玩家,這時候就會鎮定下來,冒險答應之前所有的提議。但這名玩家下本次數也不多,被按住後眼看那雙手就要移動向自己的脖子,頃刻間陷入了強烈的恐慌,挖空積分兌換了攻擊道具。
甩開小孩後,他拚命朝門外跑去。
早有準備的裴鴻信速度更快,一個箭步跑到他前面,把門關上,哐當一下扣住鏈條,鎖死!
就是這一個舉動,徹底讓小孩把他當做了自己人。
一個個小孩全部走下床,光著腳朝玩家走來。
玩家額頭冷汗直冒,不停重複:“鎮定下來,鎮定下來……”
他好像終於反應過來了什麽:“我和你們一起玩,我——”
太遲了。
被焦黑小手觸摸到的地方,皮膚頓時爆發出烙鐵般的疼痛。
“救命啊,救……”
一雙手捂住了他的嘴,一陣燒焦烤肉的味道充斥在室內,玩家臉部組織被強行溶解凹陷下去。
裴鴻信覺得有些惡心,稍微往通風的地方站了站。
淒厲的捂嘴悶叫中,他收到了來自遊戲的提示音——
【你淘汰了競爭對手。】
【但這不意味著你是安全的,請在明天領養者到來前,一直和‘朋友們’和諧相處。】
“領養者。”裴鴻信確定了當前所處的環境和自我身份。
他是一個孤兒院裡正在等著被領養的孤兒。
演過痛失愛子的父親,演過那麽多年慷慨善良的慈善家,裴鴻信一向不缺演技。
他甚至在角色扮演中,還能認真挖掘規則。
反其道而行之。
這個本似乎要脫離習慣性認知,就拿做遊戲來說,有些認為要拒絕的,反而需要主動接受。
小心翼翼和這些小怪物們相處了大半個晚上,第一天天明,讓人不安了整晚的蠟燭熄滅,裴鴻信終於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接下來的每一分鍾,他都在期盼領養者的到來,至少先走出這恐怖的孤兒院。
“集合!”
嘹亮的哨聲響起,女人別扭的嗓音都讓人覺得順耳了,裴鴻信整理了一下衣服,早所有小孩一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