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意滲人,溫時不自覺裹緊了衣服,他一路上都在思考簡清嶸的話,越想越認為有可能。來人魚海岸的路上會經過獸人居住的夕陽鎮,同樣涉及變異和進化,說不定真靈就是參考了人魚才創造出半獸人。不同的是,這次靠的不是進化液,而是基因突變。
溫時突然想到了那句話:窮人靠變異,富人靠科技。
“天生沒有富貴命啊。”
天色一黑,校園裡還活動的人很少,經過白天上課的曲和樓後,徹底看不到什麽老學員。
四周還在如幽靈般遊走的,只有被點名去學習的一群倒霉鬼。
越往前走,陰風越重,圖書館建在風口中心,後方是入夜停止施工的念溫樓。
溫時想到捐獻樓棟的名字,心頭的不安被無語覆蓋了一些,以至於他壓根沒怎麽受陰暗環境的干擾。
圖書館夜晚和白天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從內到外散發著一股死氣沉沉。大門沒有鎖,白天阻攔過溫時的保安不見蹤影,在邁步上台階前,他先站在下方仰頭觀望了片刻。
二層的燈是開的,線路好像有問題,每隔一會兒就會突然閃一下,黑暗和光明交替的一刹那,二樓出現一道黑影。
它半張臉覆蓋著一層鱗片,雙頜前凸,鋸齒狀的牙齒即便隔著很遠,也能嗅到裡面的腥氣。黑影短暫在二層窗戶停留了稍許時間,下一次燈光熄滅亮起的瞬間,這怪物又消失不見了。
虛無縹緲的歌聲從上方傳來,證明先前看到的不是幻覺。
歌聲渲染出悲傷痛苦的氣氛,極富穿透力,溫時腦神經都被刺痛了一瞬間。
“喂,發什麽呆呢。”後面有玩家叫了溫時一聲,“快到自習時間了,還不趕緊走。”
溫時回過頭,一男一女兩名玩家急匆匆地往裡面趕。
現在所剩時間不到五分鍾,溫時也不再耽誤,進入了圖書館。
大門正對著樓梯,旁邊的電梯沒有啟用。
徑直走上去,同行的兩名玩家好像很緊張,胸膛起伏劇烈。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這裡面不利於呼吸,潮氣太重,空氣吸入肺後又夾帶著拂不散的寒意。
二樓一共有三間自習室,只有第一間坐著人,這個時候沒有玩家會選擇落單。
靠門的一側全部是書架,牆壁因為過於潮濕鼓起漲裂,像極了脫落的魚鱗。周圍的玩家都有從書架隨便拿了本書,既然是自習,樣子肯定是要裝一下的。
在滿是塗鴉的課桌上挑燈夜讀,夜風吹著窗簾鼓動,仿佛真的回到了校園時代。
溫時沒興趣懷念青春,他靜靜站在一面書架前,這裡大多都是和音樂有關的書籍,還有一些介紹演奏家生平的,視線快速掃過,他試圖找到一兩本和人魚相關的書籍。
和溫時一起進來的兩名玩家也是,女玩家從最無人問津的位置開始找,自下層抽出一本厚重的書籍,因為長久無人翻閱,裡面的紙張都有一種黏合在一起的感覺。
“這裡。”她小聲說了句。
書的封面烙印著一個乾枯的人魚畫像,內裡第一頁便記錄了人魚極大的藥用價值。
【一斤人魚乾慢燉三小時,連同藥渣飲用可恢復機體活力,滋陰養腎。】
旁邊是彩色配圖,一個大鍋燉著滾燙的小人魚,水波下晃動得是被剖開的內髒虛影。
女玩家有些不忍心看,歎了口氣:“有點可憐,對吧?”溫時沒有回答。
“你不覺得很可憐嗎?”女玩家靠近他,又問了一遍。
溫時敷衍地嗯嗯兩聲。
廣播突然響了,前奏和配圖一樣悲傷。
女玩家又翻過去一頁,沉迷在文字描述中,神情悲愴。
察覺到這人的不對勁,溫時皺了下眉,考慮要不要打暈她,只是女玩家處在亢奮狀態,這種情況下恐怕會引起激烈的反彈。
“可憐嗎?”連續看了兩頁,女玩家的眼珠裡湧現出一種狂熱的色彩,另一邊男玩家也在靠近溫時,刻意壓低的聲音,連帶聲線都十分緊繃。
他們緊緊盯著溫時的喉嚨,迫不及待要看著他顫動一下,吐出可憐一詞。
廣播裡不成調的歌曲變得連貫,歌者開始吟唱:“寧靜祥和的夜晚,少男少女在自習室憧憬著未來……”
歌詞中描繪的場景和現在完全可以對照上。
“可他們健康的軀乾即將被肢解,二十二個……”
“二十一個。”溫時冷冷打斷。
遊屍今晚沒來學習理論知識,他隻做自由的音樂。
歌聲微妙地卡殼了一秒。
燈光變得暗紅,一閃一閃的頻率突然增高。
歌者好像意識到了歌詞裡的差錯,停止歌唱,明明已經靜默下來的自習室裡,那微微鼓起的揚聲器似乎彰顯著一種憤怒。
坐位上大約有十幾個人同時站立起來,溫時無視身邊朝自己逼近的一男一女,發現還有五六名玩家沒有第一時間起身。
他內心稍微松動了一絲,至少不是全部人都中招。
趁著燈光再次變暗的間隙,溫時手背在身後,抽出書架內的一本書,用力朝女玩家砸去,無縫銜接一腳踹向男玩家。
“跑!”
他喊了一聲。
原本還準備觀望一下情況的五名清醒玩家,看到有人先衝了,也不再遲疑,跟著往外衝。
空氣太潮了,根本不利於換氣,眼看教室裡的人沒有追出來,玩家陸續停步在原地大口喘息。
“那群人是被控制了嗎?”
三男二女,問話的是名小個子女生,手撐著牆壁,又因為黏膩的觸感縮了回來。她來得比較早,一開始大家都還很正常,但沒過十分鍾,整個自習室的氣氛突然變得古怪,先是坐在前座的人不停重複著“好慘,真的好慘,”緊接著這樣的念叨聲變多了,聲音停下的時候,整個教室至少有一半玩家,都像是魔怔了一般。
溫時抹了把額頭不知是汗還是潮氣凝聚出的水珠:“換一個自習室。”
小個子女生眼睛瞪大,瘋了嗎?這個時候還要在進去自習。
溫時皺眉,血檢有問題的玩家差不多是來得這批人裡實力墊底的,所以更容易中招,
和他們在一起活動,風險不小。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小個子女生惡狠狠問。
旁邊的兩名男玩家忙把她拉過來,其中一名對溫時解釋:“小竺的技能是【佔卜根據她佔卜的結果,我們暫時抹去了一部分記憶。”
這回換溫時瞪眼,還能這樣?
“只是屏蔽了知識儲備,”男玩家說,“這兩天處於大字不識的狀態。”溫時看向另外兩人,一個性格凶殘,琢磨著怎麽利用規則殺死前一個自習室裡的麻煩,另一個也是凶神惡煞。
這兩人明顯屬於殘暴攻擊力高的輸出玩家。
“玩家間不能自相殘殺,自習室裡的造不成太大威脅。”注意到溫時在看他,凶神惡煞的男人說,“我們管好自己,別變成那樣就行。”
“前提是他們一直是玩家。”
凶神惡煞的男人不算太蠢,皺眉抱臂:“如果全死了,變成怪物,那倒是有些麻煩了。”
溫時沒有說話,邁步朝第二個房間走去,任務要求在自習室學習三小時,站在走廊裡可不屬於這個范疇。
那五名玩家也跟了進來,最後的小個子女生把前門關上,用課桌抵住,隻留了後門作為出口,防止突發意外。
“書本。”溫時這時才開口:“玩家的慣性思維,進來後肯定會尋找和人魚有關的資料。”
小個子女生的佔卜結果是:做個文盲有好處。
聽到溫時的話點頭,表示認可:“書可能是令精神失常的一個媒介。”
不識字讓他們根本沒有看書的想法。
凶神惡煞的男人冷笑:“我也看了,怎麽沒事?”
“因為你缺乏共情力。”溫時冷淡道:“正常玩家潛意識裡都會覺得人魚屬於弱勢或者曾經被迫害的一方。”
“難道不是嗎?”
“當然是。”溫時說,“但不是任人宰殺的獵物,傳說中有時候會把海妖和人魚算作同一物種,他們都以歌聲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