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小十五？”

　　沈往轉頭看向院長。

　　院長注視著沈往，泛紅的眼眶顯示著他的無措，他甚至不知道該做什麽比較好，手幾次伸出來又收回去。

　　就像是他想和小時候一樣撫摸沈往的臉頰，卻突然想起他已經不再是小朋友，而是一個早已成年的大人。

　　沈往輕輕的歎口氣，他走過去抓住院長的手，溫熱的觸感順著沈往的手染上院長冰冷的手心。

　　“想起來了？”沈往問。

　　從沈往發現孤兒院裡的時鍾不對時，他就有一個猜想：或許孤兒院裡不只有一個汙染物。

　　汙染物之間有競爭意識，兩個汙染物正在爭奪孤兒院的所有權。

　　白天的孤兒院歸屬一人，他竭力保證著整個孤兒院的正常運轉，讓孤兒院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變化；另一個隻想報復孤兒院，所以讓無盡的黑暗掩埋住孤兒院。

　　所以時鍾牢牢的卡在早上八點，所以每個存在在孤兒院裡的人都能感到恐懼，想要將誤入此地的沈往送出去。

　　那個汙染物到底是誰，沈往甚至連猜都不用猜。

　　“你為什麽回來了？這裡不是什麽好地方。”院長看著沈往，他像是終於從這無盡的黑暗中找回了自己的記憶。

　　“孩子，趕緊離開這裡！”

　　沈往歎口氣，“我要是不來，你準備什麽時候消失？”

　　他語氣很穩，沒有絲毫質問，甚至比普通說話還要更和藹一點，但卻比質問更讓人心虛。

　　“你現在不如它強吧？維持一整個孤兒院的正常浪費了你多少力氣？連記憶都殘缺不全了，再過不久真的要帶著所有人一起被吃掉，之後孤兒院就是那東西的地盤了。”

　　院長：……

　　本想教訓孩子的人默默的閉上嘴。

　　小十五比小七凶多了。

　　“也就是你能教育出周向折來，那東西恩將仇報，你就任由他恨你？”

　　沈往才不管他是不是自己小時候的院長，他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院長靜靜的聽著，等沈往說完之後他才開口，“小一也是我的孩子。”

　　“那一天，我把他關在禁閉室裡，等事情發生的時候我隻想著把身邊的孩子扔出去，卻忘了被我關在這裡的他，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聽到他一直在裡面哭，他拍著門那麽害怕。”

　　“是我把他關進去的，是我對不起他。”

　　無盡的悔恨和自責才是院長化身汙染的原因，他堪堪維持著孤兒院的正常，又抵抗著陷入瘋狂的小一，他總覺得是自己的錯才導致小一變成如此可怕的汙染物，總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該承受罪孽的人。

　　如果當時他沒有把小一關進禁閉室而是陪在他身邊，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這十幾年裡他不斷的想，又不斷的重複著那一天，執念越發濃烈，也越發的讓他無力承受。

　　或許再過一段時間，他就真的會失去理智消失，真的讓孤兒院被‘小一’完全佔據，讓黑暗將這裡吞噬。

　　可他又能怎麽辦呢？他終究只是孤兒院的院長，現在也只是一個異變的汙染物。

　　“行，我知道了。”

　　沈往說：“現在告訴我它在什麽地方。”

　　如何知道另一個汙染物的所在地？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敵人，所以在這場抗爭中，院長絕對是最有可能知道汙染物本體所在地的人。

　　問他比問任何人都有用。

　　“小十五？”

　　“你覺得自己對不起他，所以你下不了手，好歹父子一場，我幫你這一次。”

　　院長愣了一下，“可是……”

　　“什麽話都別說了，我只是不想讓周向折來面對這件事，他這個家夥比我重感情太多。”

　　沈往換上官方腔調，“你好，我是防汙染中心的工作人員沈往，來此處理汙染事件，【舞蹈的洋娃娃】已經造成幾千人被汙染，所以我的任務就是處理掉這個汙染物，防止它繼續散播汙染。”

　　“院長，請你支持我的工作。”

　　院長注視著沈往，幾秒鍾後他收回視線輕輕的歎出一口氣。

　　他點點頭，“好，我告訴你。”

　　小一說自己拋棄了他，院長想：或許是的。

　　在小一和小十五之間，他總是會選擇小十五，因為小十五會在小七的陪伴後為小七送出一把傘，會拒絕所有人只和小七待在一起，會在他批評小七後為小七求情說自己再也不會控制不住自己。

　　小小的兩個孩子總願意為了對方改變自己。

　　而不是和小一一樣……永遠的只會覺得是孤兒院害的媽媽扔掉了他。

　　在感情付出長久得不到回報後，就算是他也會感到疲倦和痛苦。



第39章 星河永存4

　　孤兒院裡院長和小一有一條經諱分明的線。

　　前院和教室是院長的領地， 他維持著孤兒院的正常，在一日日的重複中保護著所有人的理智；宿舍區和禁閉室是小一的地盤，它蜷縮在自己的私人空間裡， 對著孤兒院露出獠牙。

　　它沒有在禁閉室， 那就只有在宿舍區了。

　　院長走不過去，或許他能走到這裡都是因為小一故意放他進來。

　　此後只能讓沈往一個人往下走。

　　“你要小心。”院長終於伸手摸了摸沈往的頭髮，因為沈往已經比他高他甚至不得不踮起腳尖。

　　十幾年沒見，當年的孩子已經變成了不再需要他擔心的大人。

　　他記憶中的小十五還是一個孩子的模樣，黑頭髮黑眼睛， 在禁閉室裡用倔強的眼神看著他。

　　沒有人和他玩他就自己玩，沒有人在意他他也可以自己逗自己開心， 沒事的時候就去他辦公室聽留存下來的音樂磁帶， 哼唱著那些古老的將要消逝的歌謠， 自己存起來的磁帶都被聽了個遍。

　　他是一棵會開花的大樹，自小便能看到長大後的風采。

　　“孩子， 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當年，他不止把小七從窗口扔出去， 但最後除了小七之外那些被他扔出去的孩子都哭著回來了，沒有一個人可以逃離S級汙染源， 小七能離開只因為他是天賦S級的異變者，他可以抵抗住汙染源的侵蝕。

　　於是院長又把他扔出去的孩子們一個個撿回來， 每撿回一個他就更難過一分。

　　院長說：“我不想在孤兒院裡看到你。”

　　“都說了它還沒有那麽大的能耐。”沈往輕聲回答他， “我會安全離開這裡。”

　　院長點點頭，他微笑著一直一直注視著沈往， 像是要把沈往刻在自己的眼睛裡。

　　“院長相信你。”

　　他說：“你是院長引以為傲的大樹。”

　　不需要任何人扶持便能長成的叁天大樹。

　　沈往單獨去了孤兒院的宿舍區。

　　對沈往來說，宿舍區遠不如前面的教學區更熟， 也不如禁閉室讓他印象深刻，比起宿舍，他更喜歡院長辦公室，喜歡院長那台已經老舊的聲音嘶啞的收音機，喜歡禁閉室裡偶爾刷新出來的小七。

　　不喜歡宿舍區睡覺前吵吵嚷嚷的孩子們。

　　是的，從小沈往就討厭噪音。

　　沈往對聲音敏感，喜歡聽歌，院長曾經說：如果不是末日，小十五或許可以成為一個有名的音樂家。

　　輕輕歎口氣，沈往走進宿舍樓，剛踏入宿舍樓門口，若隱若現的哭泣聲傳入他的耳朵。

　　穿著統一的服裝的小孩子蹲在門口旁邊，正背對著他在哭泣。

　　沈往走過去看著這個哭泣的小孩子。

　　年幼的小七蹲在那裡，他一邊哭一邊指著下面，那是一條排汙水的下水道，被鋼板隔起來，隻留下小小的縫隙，沈往在他旁邊蹲下，低下頭便看到了下水道裡花花綠綠的糖果紙。

　　那些漂亮的糖果散落在汙水裡，變成了垃圾。

　　黑色的水將這些漂亮的糖果完全掩埋，汙水散發出惡臭，仿佛在惡意的報復著什麽。

　　“哭什麽。”沈往說：“糖果沒了可以再攢。”

　　“就算是沒有糖果我也不會難過，也不會討厭你，你哭了他就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