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載廣播裡依舊不斷的重複著求救的話語。

　　那應該是個男人，或許也很年輕，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悲傷，甚至帶著哭腔，滿腔都是無法求救甚至求救後被人無視的絕望感。

　　“千真小區，C級汙染物，求救。”

　　“有人聽到嗎？我們這裡有7個受害者，救救我們！”

　　“我們堅持不了多久了，快一點，求你們快一點！”

　　哢噠一聲，有古怪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沈往轉頭看向聲音發出的地方，卻看到了一張慘白的人臉，那是一個女性，穿著染著血的白裙子，她像是恐怖片裡的鬼一樣貼在車窗上，黝黑空洞的眼睛隔著一道冰冷的車窗死死的盯著沈往。

　　在對視了幾秒鍾後，女性對著他露出一個笑，那個笑怎麽說呢？怪慎人的。

　　“C級汙染物。”沈往突然開口。

　　正在聽廣播的周向折和明光同時看向沈往，他們看到沈往轉頭看著窗外，透明的車玻璃外是空曠的荒野。

　　“我看到她了。”沈往把手放在車窗上，“看來，它只會拉C級以下的人進去。”

　　周向折瞬間明白了沈往的意思，他立刻起身想要拉住沈往，但還沒等他拽住沈往的衣角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在他眼前消失。

　　周向折抓了個空。

　　“臥槽！”明光喊了一聲，伴隨著汙染檢測器的機械音。

　　“汙染度已恢復正常，感謝工作人員的付出。”

　　周向折把手收回來，他注視著車玻璃，金色的眸子裡帶著一點冷漠。

　　“別擔心，沈往怎麽說也是C級異變者，差一點就到B級了，他不會有事。”

　　“一個C級汙染物而已，沈往應付的過來！”

　　“我知道。”周向折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他只是看著前方空蕩蕩的路若有所思。

　　“叫薄文歡來。”

　　“讓他把這個汙染物找出來。”

　　……

　　沈往感覺到瞬間的失重，在失重後就發現自己眼前的場景換了一個。

　　面前是一棟破舊高樓，抬頭望去一眼望不到邊，天空昏暗仿若傍晚，空氣裡粘稠又潮濕，帶著淡淡的土腥味，像是陰雨連綿了數日又出不來太陽，於是周圍的一切都在發霉腐爛。

　　沈往首先摸出手機，他試著往外面發消息，結果看到的是信號全紅，他發的消息也是一連串的歎號。

　　“好吧，沒信號。”

　　沈往收起手機，他踮起腳尖看著空蕩蕩的樓房。

　　無人清理的雜草遍布在小區門口的草坪上，因為冬日的冷冽全部枯萎，春日到來也沒有帶來改變，依舊是光禿的凌亂枝乾，透著長久無人打理的寂寥。

　　這裡太空了，空的都不像存在汙染物。

　　而且沈往很好奇自己到底在什麽地方，隻通過車載廣播傳播的汙染，實在是不太符合汙染物的擴張意識。

　　“算了。”沈往聳聳肩，他嘴角帶著輕笑，黑色的眸子倒映著眼前被雜草堆滿的入戶門。

　　“先進去看看。”

　　還沒等沈往走到入戶門，砰的一聲，有什麽東西砸在地上發出粘膩的聲音，那是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性。

　　沈往走過去，只見她和沈往在車上見到的女性一模一樣，只是這一次她的臉不再慘白，甚至有點看不得，高空墜落讓她摔得四分五裂有礙觀瞻，鮮血從她的身下溢出，白色的連衣裙被鮮血染成紅色。

　　與此同時他身上的汙染檢測器也盡職盡責的發出尖銳爆鳴。

　　“警告！汙染度超過80%！”

　　“警告！附近出現汙染物！”

　　“警告！請盡快撤離附近居民！”

　　沈往嘖了一聲，他向來討厭尖銳的聲音，這個檢測器成功讓他煩了。

　　把檢測器直接關機，沈往又退後兩步避開女人流出的血，他不害怕，但他怕髒。

　　就在他走出差不多一米遠的位置，趴在地上的女人突然抬起頭來，她整張臉都因為從高樓落下砸的稀爛，血肉和白花花的骨頭黏連在一起，但那些破碎的傷口處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出一根根肉芽，肉芽連接著她的臉皮，一點點拚接起她的臉。

　　“為什麽你沒事？”女人用破碎的眼珠子盯著沈往。

　　“為什麽只有你沒事？”

　　沈往蹲下來看著她，黑色的眸子裡倒映著女性破碎的臉。

　　“我沒事這不是很正常嗎？因為我精神穩定，也比你強，當然不會被你汙染。”

　　“所以，拉我進來的人是你嗎？”

　　沈往在車窗看到的是這個女人，但是車載廣播裡的聲音卻是男聲。

　　植物界雌雄同體很正常，但這個汙染物怎麽看也不像是雌雄同體的樣子。

　　而對面，從高樓落下的女人似乎失去了和沈往的交流欲望，她連看都不看沈往一眼，而是像一隻壁虎一樣爬上小區的高牆，黏連的肉芽就這麽貼在牆壁上，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音。

　　沈往退後兩步注視著女人往上爬，他倒是好奇之後會發生什麽事。

　　她爬的很快，片刻就上了天台，白色的連衣裙在天台上飄動，她如同失去生命意義的人一般邁出腳步，身體從樓上落下，鮮血染紅裙子，甚至落地的姿勢也和上次一模一樣。

　　然後她又來了第三次，第四次……

　　汙染物之間存在差異，也有很多類似的汙染物存在，他還見過以為自己是魚所以在河裡遊來遊去的汙染物，七秒鍾的記憶只能讓它在水裡撒歡，但每個見到它遊動的人都被汙染，逐漸和他一樣以為自己是魚。

　　這是一種刻板的精神汙染，以相同的姿態汙染同化其他人，於是看到自殺的人也會自殺，看到遊動的魚人也會以為自己是魚人。

　　但這樣的汙染物一般只能到D級。

　　“不要靠近她，你會被汙染的。”一個聲音出現在沈往身後，而且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沈往轉頭，便看到了一個男人。

　　他穿著熟悉的警衛隊製服，只不過有些褪色，製服邊角也有了破損，滿是歲月的痕跡。

　　“誰？”沈往問。

　　“先離開這裡，那邊有安全的地方。”男人又開口說了句話

　　終於辨認出他聲音的沈往微微挑眉，眸子裡帶著一點微妙。

　　因為這個男人的聲音，和車載廣播裡的求救聲一模一樣。



第9章 回憶之淵

　　男人帶著沈往錯開面前的樓往前走，很快便看到一個小房子，上面掛著‘門衛室’的牌子。

　　門衛室裡有兩把椅子，窗戶很髒很小，但正對著那棟樓，透過窗戶就能看到女人在反反覆複的爬上高樓又跳下，活像是一出鬧劇。

　　他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示意沈往坐另一把。

　　他問：“你是普通人還是異變者？”

　　能坐著當然不會站著，沈往隨意的坐下來，他雙手插在口袋裡，在這種詭異的氛圍裡顯得極其愜意，仿佛他所在的不是冰冷狹小的門衛室，身後的窗外也沒有一個女人正在反覆跳樓自殺。

　　“你覺得呢？”沈往問他。

　　“異變者吧，你太冷靜了。”男人眼神微妙，“你和之前進來的人不太一樣，你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沈往攤手，“又有什麽好怕的？異變者走到盡頭也就是這個樣子。”

　　“說不定還不如她。”

　　男人卡殼，他只能說：“……你還真是樂觀，不過樂觀也好。”

　　沈往點頭，看上去對這個誇讚很受用，“那麽，你又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

　　“我是求救的人。”男人緩和一下情緒後回答。

　　“這裡是千真小區，已經與世隔絕超過半年。我是來千真小區處理汙染物的警衛隊成員，名叫江夢遲，是警衛隊13街巡邏者，編隊337。”

　　沈往挑眉，他伸出手來，“同事你好，我是派遣隊的沈往。”

　　江夢遲再次卡殼，似乎是沒想到沈往在這個時候突然自我介紹，還要和他握手。

　　……哦，是人類。

　　沈往平靜的收回手，當自己什麽都沒有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