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往黑色的眸子裡帶著隱約的怒意，但這份怒意也不完全是生氣，還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酸澀感。

　　他一直都知道小七是個好孩子，他在孤兒院裡就是脾氣最好的人，他總是不生氣總是可以幫助很多人，每個人都喜歡他，但也每個人都習慣了向他索取，直到他和沈往成為朋友，那些向小七索取的孩子都被小十五罵了回去。

　　所以，沈往一直覺得周向折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因為他本性如此，他本就是如此善良的一個人。

　　但直到現在沈往突然意識到：他的‘舍己為人’，到底有幾分出於自己的本意？又有幾分是因為聽信外界的流言想要回報拯救了他的院長？

　　周向折回望著沈往，金色的眸子裡倒映著沈往的面容。

　　他有些微的恍惚，就像是他眼前的幻象其實不是幻象，而是真正的沈往，而沈往已經知道他其實是長大後的小七。

　　“你真的很像他。”周向折想伸手，但鎖鏈捆的太緊讓他無法活動。

　　於是他便不再活動。

　　沈往皺眉，他壓低聲音，帶著一點咬牙切齒，“周向折！”

　　到現在還覺得他是幻象呢。

　　“我聽到了，你先放開我。”周向折暫時沒有考慮為什麽一個幻象可以把他控制在這裡，畢竟這裡是夢，夢裡發生什麽都正常。

　　“先回答這個問題。”

　　“不是。”周向折說：“你想錯了，我不會為了院長這麽做。”

　　院長將小七推出孤兒院不是為了讓他去為另一個人送死，院長的心裡只有那些孩子，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安全的活下去，不管是小七還是小十五都能擁有美好的未來。

　　所以院長拒絕他們回到孤兒院，也為他們指向回家的路。

　　周向折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所做的任何事都和院長無關。

　　“你擔心我，我很高興。”

　　明明周向折知道自己在做夢，他面前這個人並不是他的小十五，但他卻總是恍惚的覺得真的是小十五站在自己身前。

　　沈往生氣了，他也感覺到了不安。

　　確定周向折沒有撒謊，沈往輕輕的松開手，黑色的眸子裡倒映著周向折的身影。

　　他說：“我討厭‘舍己為人’的人。”

　　“尤其討厭周向折是個‘舍己為人’的人。”

　　周向折和他對視著，幾秒鍾後才開口，“我也討厭周向折是個會‘舍己為人’的人。”

　　“但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習慣很難改。”

　　有些話他不願意說給其他人聽，更不敢說給沈往聽，在此刻似乎都能說的出口了，因為面前的不是沈往而是一個幻象，從他夢境裡走出來的幻象到最後也只是他自己自言自語而已。

　　沈往歎口氣，他緩慢起身，在起身的時候周向折身上的鎖鏈也消失了。

　　就像是這鎖鏈就是為了逼著周向折說出那一句話。

　　周向折依舊穿著齊整的作戰服，他從床上坐起來看著旁邊的沈往。

　　“小十五經常和我說：不要總是乾一些損害自己的事情，能正確感知到善意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尤其是在這種時代，很快所有人都會將付出當作理所當然，感謝也不再存在。”

　　“所以我很清楚這並不算正確，起碼在小十五那裡不正確。”

　　周向折可能不太在意自己，但他會在意沈往的想法，在沈往眼裡的不正確周向折其實都不太樂意乾，畢竟要是被他討厭了怎麽辦。

　　“那你還乾！”

　　沈往罵他，“在這種地方隨便進入夢裡，你就不擔心你的身體會出什麽意外嗎？S級汙染源裡可不止一個汙染物。”

　　“嗯，大概沒什麽問題。”周向折淡定的回答：“我的身體裡是S級汙染物，它不敢碰我。”

　　“借口，你就是在這裡找理由敷衍我，你進來時根本就沒有考慮這些。”

　　周向折從床上下來，他走到沈往面前，金色的眸子和沈往對視在一起。

　　他一如既往沒什麽太大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他有點難過。

　　“你會因此討厭我嗎？”周向折問他。

　　“會。”

　　沈往向來喜歡用肯定的話語，他不喜歡模棱兩可，能清晰表達自己的意願又為何偏要遮掩？

　　“我不喜歡為別人擔心，周向折，你不要一直打破我的底線。”

　　“可我是S級異變者。”

　　“這和你是不是S級異變者沒關系。”

　　周向折想了想，他認真點點頭，“也對，畢竟我也會擔心沈往會不會受傷。”

　　“所有人都說他是【汙染免疫】的異變者，所以進入一些危險的地方也沒有關系，但我還是會擔心；反過來，所有人都說我是S級異變者所以不管什麽問題都能解決，小十五也會在意我是不是會受傷。”

　　沈往就這麽看著周向折得出這個結論後，莫名其妙的比之前開心了一些。

　　所以說：不管是小七還是周向折，都很好哄。

　　他內心裡依舊是那個會在孤兒院門口等他回來的小七，只要小十五和他在一起他就開心。

　　搞得現在的氛圍都莫名的沒緊張感了，要知道現在可是在畫作裡，外面還有一隻A級汙染物在對他們虎視眈眈。

　　說曹操曹操到，剛想完整個收容間的玻璃便突然炸開，轟的一聲，玻璃碎片落得到處都是。

　　周向折下意識擋在沈往面前，金色的眸子望向前方。

　　只見收容中心的最前方樹立著一道透明的蜿蜒數百米的玻璃，牆壁外一隻隻蝴蝶不斷的撞擊在這層玻璃上，它們用最脆弱的身體撞擊著最堅硬的壁壘，一下又一下，很快死去的蝴蝶便堆積成小山。

　　“以蝴蝶的原型？”周向折微微皺眉，“我還以為又會出現新的幻象。”

　　沈往站在周向折身後，他的瞳孔閃過一抹紫色，玻璃便悄悄的加厚了一點，蝴蝶們更瘋狂了，它們前赴後繼的撲過去，但無法拆碎一點玻璃。

　　蝴蝶發現這樣根本沒有用處，於是它們凝聚在一起形成一個人型。

　　人型攥起拳頭用力的砸向玻璃，砰的一聲，整個世界都晃了一下。

　　“走吧。”沈往拉住周向折的手帶著他往旁邊跑，“在這裡和它糾纏沒有意義。”

　　周向折奇怪的看著拉著他跑的沈往，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不斷砸玻璃的蝴蝶們。

　　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如果導致他陷入夢境還製造幻象的幻蝶就在那裡，還不斷的試圖砸一層看不見的玻璃，看上去快要氣的瘋掉了。

　　那麽……

　　他面前這個拉著他走的人，又是誰？



第42章 星河永存7

　　蝴蝶組成的人還在用力的砸著玻璃， 每砸一下世界都在震動。

　　周向折倒是不害怕，再怎麽樣他也是S級異變者，即使這裡是夢境也一樣， 而且……他現在有點懷疑這裡到底是不是真的夢境。

　　前面被他認為是幻象的人拉著他走出破碎的收容間， 他的手是溫熱的，暖暖的溫度傳遞過來，他情不自禁把手攥緊了一點。

　　有溫度的幻象？

　　蝴蝶散開又形成了新的人，那個人影要比之前更加強壯，它凶狠的再次砸在玻璃上， 哢嚓一聲，似乎有聽到玻璃碎裂聲。

　　沈往嘖了一聲， 心想這家夥還真不經挑釁， 說讓它有本事追進畫裡， 它還真強行往畫裡走。

　　“真粘人。”

　　周向折故意沒有放開沈往的手，就這麽站在廢墟中手牽手看著砸牆的蝴蝶。

　　“它為什麽會被擋住？”

　　沈往看向周向折， “嗯？”

　　“這裡不是他製造的夢境嗎？它是夢境的主人，按照常理來說可以進入夢境的任何地方。”

　　周向折若有所思，“但是這裡卻有一層屏障擋住了它。”

　　這該怎麽解釋呢？畢竟這不是什麽夢境的屏障， 而是畫作的玻璃畫框啊。

　　想理由太麻煩，於是沈往直接回答：“不知道。”

　　周向折看了沈往一眼， 金色的眸子裡沒什麽情緒，他平靜的轉移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