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竟然有被你撒謊拖延時間的一天。”
“你說一不二的氣質呢?”
嵐額頭暴起青筋,“說聊聊的是你,現在突然開嘲諷的也是你。”
“我只是想說沒有必要。”鷹犬說:“你都不像你了,大名鼎鼎的科學院叛逃者什麽時候這麽優柔寡斷了?”
嵐盯著他,他搖頭,“因為我不想讓你為了科學院而死。”
“那我也不能為了科學院而活!”鷹犬反駁。
“可到頭來不就是為了科學院而死?”嵐聲音裡帶著一點憤怒,“我們是被科學院毀掉人生的人,所以才會對科學院復仇,本來就賠了這輩子,你還想再賠一條命?你也太大方了。”
“我不在意!”
“我在意。”嵐說:“我在意。”
鷹犬微微睜大眼睛,他從未想過能從嵐口中聽到這句話。
在相遇後,他們就從未對對方說出過什麽好話,鷹犬罵他性格差,他就嫌鷹犬吵,兩個人仿佛相看兩厭,吵架也是他們的日常行為而已。
所以連這種情況下的‘聊聊’都充滿了火藥味。
這是第一次,嵐向他表達‘在意’,不是從行為中無意識表現,而是真正的說出口。
鷹犬笑了一下。
他說:“我叫你一聲哥,你放手好嗎?”
“什麽?”
“你不是弟控嗎?不是會聽你弟弟的話嗎?”鷹犬不知道是調侃還是真的這麽覺得,“我喊你哥,你放手。”
“你找死?!”
“對,我不就是在找死。”
嵐很生氣,他覺得這個世界上能把他氣成這個樣子還死活都不願意放手的只有鷹犬這麽一個了。
等這件事結束,一定狠狠揍他一頓才行!
看到嵐生氣的表情鷹犬又想笑了,有時候他會覺得嵐這個人真的很有意思,一副陰氣沉沉的模樣,實際上比正常人更容易生氣,尤其是在知道他生氣也不會對你做什麽的時候。
於是鷹犬笑出了聲,便看到了嵐更生氣的表情。
就在鷹犬想要繼續說些什麽的時候,熟悉的無力感再次襲來,鷹犬想要提醒嵐卻沒有來得及。
“嘶……”嵐突然皺眉倒吸一口涼氣。
因為鷹犬抓著他的手又用了力道,本就被抓出一道道血痕的手腕上又被用力抓攥,帶著刺骨的疼痛。
鷹犬的手心還在流血,在這種力道下,他的傷口也崩開了,他們的血混在一起往下滴落。
“你不想讓我死?”鷹犬突然開口問。
嵐皺眉看著他,“喂,你……”
“你不想讓我死,並不是想和我一起死。”鷹犬呢喃著,那隻深藍色的瞳孔中仿佛有東西在蠕動。
鷹犬更用力的抓著他受傷的手腕,嵐也徹底明白,現在這個說話的人根本就不是鷹犬,而是願望樹用鷹犬的身體說了話。
那隻深藍色的瞳孔裡滿溢著非人感,但那隻黑色的瞳孔裡卻是無法掩飾的慌張。
“你不想讓我死,那我就可以……”
用死亡來威脅你!
鷹犬松開了手,他開始用力的掙脫,那隻深藍色的眸子裡沒有任何情緒,有的只是無機質的冰冷,嵐的手腕上本就是傷,再被他這麽一拉扯,劇烈的疼痛刺激著他的神經。
願望樹依附在科學院上,科學院的意識就是它的意識,現在整個科學院的汙點都已經被它清除,只剩下鷹犬這個科學院的最後榮耀。
所以它會加大對鷹犬的影響,也會反過來承受鷹犬對它的影響。
所以,鷹犬眼睜睜看著願望樹操控著他的身體掰開了嵐的手,在重力的拉扯下他迅速往下墜落。
在下落的瞬間,鷹犬想:千萬不要管我。
讓我就這麽掉下去,讓我就這麽死掉,你不能跟著我一起死。
然而,他卻看到了嵐松開抓住天梯的手試圖拉住他的身影,嵐也跟著跳了下來……
用死亡來威脅一個不想讓他死的人,是鷹犬的慣用伎倆。
但是,他不能用這種方法對付嵐。
因為嵐不是為了利用他才不想讓他死,而是真的不想讓他死,不包含任何的利益和糾紛,只是單純的想要他活著。
在這一刻,鷹犬的胸中湧出濃烈的悔恨。
預知書從鷹犬身邊快速飛出,在他們落下的天梯上擴大,鷹犬摔在了書本上,嵐緊隨其後在預知書上踩了一下,下一刻他便一把抓住鷹犬的手,把他用力的抵在天梯上,為了不再讓鷹犬繼續往下跳,嵐甚至用身體擋住了他的後路。
只有預知書因為被當成了踏板往下落去。
“老實點。”嵐說:“不管是鷹犬還是願望樹,都不要挑戰我的忍耐極限。”
鷹犬能夠清晰的感知到後背緊貼上來的溫熱,是另一個人的體溫,這個人為了不再讓他跳下去,所以用身體擋住了他的所有路線,把他禁錮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
在那一刻,鷹犬感覺到了升騰而起的無盡恐懼。
“這裡已經沒有那麽高了。”嵐往下看,“現在我們下去。”
鷹犬一點點轉頭看向他,但那隻黑色的眸子裡滿是慌亂。
……快走,快走!
鷹犬無法控制的手松開天梯,在嵐看向他的瞬間將人一把推出去,嵐猝不及防,那雙銀紫色的眸子裡卻並沒有意外,在視線交錯的瞬間,鷹犬絕望的發現嵐甚至比想象中的平和。
如同在和他開個玩笑,如同往常一樣在聽到他的神經病話語後把這些東西在他身上複刻一遍,讓他判斷這到底有沒有意思。
這有意思嗎?
嵐想:殺死自己的朋友,有意思嗎?
你推我下去的時候,覺得有意思嗎?
在你要求我殺死你,還是兩次的時候,就應該明白:這到底意味著什麽……
鷹犬眼睜睜看著嵐摔下去,他睜大了眼睛,全身都在生理性的顫抖,好像他的幽閉恐懼症在這個空曠的場地上突兀的發作了,他無法控制生理上的負面反應,願望樹也做不到扼製。
在顫抖的手重新攥回天梯上的時候,鷹犬在余光中看到了沈往。
年輕的S級異變者用驚訝的眼神在不遠處看著他,又看向剛剛嵐落下去的位置。
鷹犬想說點什麽,但被願望樹控制的他根本張不開口,甚至在察覺到危險氣息後,願望樹強迫的指揮他繼續往上爬,往天梯上走。
那裡是科學院的頂峰,是科學院的一切,爬上去,再往上,成為科學院的一切,名副其實的科學院最後的榮耀。
沈往迅速跟上去,鷹犬全身都在顫抖,加上手上的傷口撕裂根本就跑不快,不過幾分鍾的時間就被沈往追上。
沈往從另一個方向一把攔住鷹犬往上的行動,黑色的眸子裡滿是壓抑的憤怒。
“他不會有事。”沈往的語氣平靜又壓抑,如同醞釀著無盡的風暴。
“這點高度還摔不死他。”
鷹犬和沈往對視在一起,不,應該說願望樹和沈往對視在一起。
那雙黑色的眸子裡一點點染上血色,如同黑夜的海被血染紅。
“但是,你真是惹惱我了。”沈往用力的攥著天梯,“你敢傷害我哥。”
“找死!”
時間倒回之前,沈往決定上去看看嵐和鷹犬的情況。
嵐和鷹犬從未把科學院的問題交給旁人,像他們這種驕傲的人是不允許別人幫他們復仇的,親手掐死科學院才是他們的目標,這次嵐會和防汙染中心合作,除了因為沈往在防汙染中心外,就是鷹犬的失蹤實在是迫在眉睫。
誰都不知道鷹犬會被帶到什麽地方,又會遭遇到什麽。
沈往早就看出來了,雖然他們總是吵架,總是嫌棄對方,甚至連一句好話都沒有,但這兩個人已經把彼此當做了唯一的同伴。
他們有著同樣的命運又有同樣的目標,以後或許還會走向同樣的未來。
所以在發現願望樹清理科學院的時候,沈往第一時間就考慮到不能讓鷹犬牽扯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