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嶠不對勁。
元曜從宮裡的慶功宴上回來,沒洗漱就躺到床上,眉心皺成了川字。
半晌,他坐起來,推門出去,喊道:“小五,備馬車,去京郊接人。”
喊完,元曜便率先騎馬出了府。
先前京中太亂,他不在京中,不放心將雪嶠一人留在這兒,如今他回來了,雪嶠也理應跟他一起回來。
元曜習慣性剖析一切能剖析的事,善於從層層黑霧中找到致命的根系,可唯獨在雪嶠的事情上,他迷失在濃霧之中,就像被蠱惑了一般,不再習慣性分析利弊,近乎任性的僅由著自己的心行事。
在意識到自己喜歡雪嶠之前,他隻覺得對方是個只有皮相的蠢貨。
在宮裡待了這麽多年,什麽漂亮皮相都見過了,盡管如此,雪嶠在其中依舊稱得上一句絕色,不過比起漂亮,這個蠢笨的寵妃能吸引皇帝,更多的還是靠那份天真。
偶爾圓滑,卻也總把目的寫在臉上,明晃晃的刻意,從不加以掩飾,不知道是不怕被人發現,還是根本就沒發現自己說謊其實特別明顯。
元曜一開始只是想看看他能有多蠢,也想看看這同樣愚蠢的皇帝會被這副皮相吸引多久。
一開始只是看戲而已,可惜看久了就入戲了。
他從最初就該警惕這個從第一面就在他心裡格外特殊的雪族少年。
當欲望的種子在心底生根發芽,根系緊抓著泥土時,一切都晚了。
策馬到達京郊府邸時,雪嶠屋裡的燈還亮著。
元曜大步走近,抬手,輕輕叩門。
雪嶠摘下玉簪,墨色發絲瞬間如瀑布一般散落在肩後,他從銅鏡前側過頭,燭火照亮他半邊側顏。雪嶠輕聲問:“怎麽了。”
元曜:“是我。”
聲音一出,裡面瞬間失了聲響,過了半晌,元曜才聽雪嶠悶聲說了句:“王爺請進。”
“我...我就不進去了,你睡了嗎?”
“沒有,怎麽了。”
“我來接你回府,馬車一會就到。”
門被雪嶠從裡面打開,他仰起頭看向元曜,一雙圓杏眼,眸底被月光照亮,“走吧。”
元曜往房裡看了一眼,“不帶什麽東西嗎?”
“門都沒出過,這兒有什麽是我的東西。”雪嶠下意識嗆過去,說完了才意識到自己面對的已經不是那個逆來順受的廠公,而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他抿了下唇,默默找補,“跟著王爺,去哪兒都一樣。”
元曜脫下披風,蓋在雪嶠身上,牽著手帶他出門,“雪嶠,你不必這樣。”
“......哪樣?”
“不必怕我。”
雪嶠攏了攏披風,沒說話。
冬日寒涼,夜裡更涼,鵝毛一般的雪花飄落在肩頭,身上一片寒意。
雪嶠幾個月沒出過門,猛地一接觸冷空氣,身上冷的厲害,捂著唇打了個噴嚏。
“我騎馬來的,馬車比我慢一點,這會兒應該到府外了,馬車裡有暖爐,到裡面就不冷了。”元曜抬手,直接打橫將雪嶠抱起來,大長腿每一步都踩的踏踏實實。
雪嶠看著元曜此刻的模樣,心裡生出一個極其荒唐的想法,元曜該不會真的喜歡他吧?
位高權重的皇族,有幾個小寵很正常,但不必為了小寵做到這個地步,數九寒天的騎馬來這裡接他,不是腦子有病就是腦子有包。
正這麽想著,雪嶠忽然覺得自己臉上濕乎乎的,他抬手一抹,竟抹了一手的血。
雪嶠嚇了一跳,找到血液的來源之後,聲音都變了,“王爺...你你你肩上有血......”
“無礙。”
“蹭我臉上了。”
元曜腳步頓了頓,“......我胸前有手帕,你自己拿。”
“我不是那個意思。”雪嶠不敢動彈了,生怕自己一動血液留的更洶湧,“你先把我放下來,我腿沒瘸,能自己走。”
“下雪了,路滑。”
“我會注意的!”
不管雪嶠怎麽說,元曜就是不放雪嶠下來,仿佛抱上去再放下來就是什麽懦夫行徑一般。
雪嶠見勸不動元曜,也不勸了,好在馬車很快趕到,兩人坐上馬車,元曜才將雪嶠從自己懷裡放了出來。
雪嶠脫下披風,跪在馬車的地毯上,在馬車裡側的抽屜裡翻了翻,“你的肩膀要不要處理一下?車上有傷藥麽?”
“你幫我上?”
“這裡也沒別人了,你想讓車夫幫你也成。”
元曜從荷包裡掏出一隻玉瓶,有手指大小,他遞到雪嶠手中,雪嶠打開塞子瞧了瞧,裡面是黃色的粉末。
雪嶠:“你怎麽還隨身攜帶止血粉。”
“習慣了,從小就帶。”
“好習慣。”
元曜利落的脫掉被血浸染的上衣,露出一身結實的腱子肉來。
雪嶠沒想到元曜看著挺瘦,脫了衣服竟這麽有料,八塊腹肌整整齊齊,還能看到從下面延伸到小腹處的黑色恥毛。
話本上說,恥毛旺盛的男人在床上都很強。
啊呸呸呸,住腦!
雪嶠晃了晃腦袋,想什麽亂七八糟的!!
他將視線投向元曜肩上的傷口,只看了一眼,他立刻移開視線。
肩上的傷口是一道砍傷,本來應該是用線縫上了,但剛剛抱他的時候把線崩開了,血淋淋的皮肉外翻著,看著...有些嚇得腿軟。
“這是誰弄的?你如今的地位,怎麽還有人敢砍你......”
“越是身處高位,想殺我的人就越多。”元曜笑了笑,“不過憑那些人還傷不了我,我這傷是在戰場上受的。”
“你知道自己有傷,為什麽還抱我,傷口開裂要是感染發膿了很危險的,你這不是閑的嗎,簡直是自找麻煩,故意賣慘......”雪嶠驀地卡殼,緊急刹車。
“王爺,我多嘴了。”雪嶠低下頭。
元曜抬手捏了捏他的臉,“說對了,我就是故意賣慘,那你心疼了嗎?”
“......您開心就好。”
“雪嶠。”
“嗯?”
“前段時日京中不太平,我不敢放你出去,沒想將你關起來,這幾個月你受苦了,等回到京中,你想去哪兒便去哪兒,只要晚上能回府,我什麽都依你。”
元曜語氣誠懇,雪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這人怎麽隔一天一個樣啊,一會凶巴巴一會又這麽卑微,真讓人捉摸不透。
沒想關著他都關了三個月,要是想關那還得了?
“先上藥吧。”他打開瓶子,面色複雜的看著那道傷口,將止血粉均勻的撒在上面,“光上止血粉不行,回去記得找太醫再處理一下。”
元曜一臉甜蜜:“聽你的。”
*
如元曜所說的那樣,雪嶠回府後,出行再沒受過阻攔,在宮中伺候過他的宮人們也被送來了府裡。
既然元曜喜歡他,那他不抗拒跟元曜演一演柔情蜜意,元曜雖沒有皇帝好哄,但說白了男人都一個樣,撒個嬌服個軟,順毛捋,沒什麽拿不下的。
跟那老皇帝都能過,跟元曜有什麽過不下去的。
元曜年輕,力壯,長得也好看,雖然總是喜怒無常,但院裡乾淨,沒有爭寵的妃妾,簡直太省心了,這是在月老跟前都求不來的緣分。
他刻意爬床,諂媚求歡,結果演技被元曜一眼戳穿,得到了兩個赤裸的評價:
“你這樣很假。”
“做自己。”
雪嶠灰溜溜從床上爬下來,隻好每天給自己洗腦,洗著洗著,他有時候都恍惚,自己是不是洗太過了,最近怎麽一看見元曜就眼睛發直,直愣愣的往人家褲襠處瞧。
“公子。”陳小將裹著絨布的手爐遞到雪嶠手裡。
“明日就元宵了,你們這兒元宵有什麽好玩的沒?”
“那天京城有燈會,可熱鬧了。”
“到時候咱們去瞧瞧。”雪嶠臥在美人榻上,翹著二郎腿,感歎,“真好,這兒比宮裡舒坦多了,想去哪兒去哪兒。”
陳小自小就在宮裡長大,聞言很是認同的點頭,“王爺對公子好,府裡也沒那麽多規矩,公子您自然待得舒心。”
“哼,他對我才不好。”
“我對你不好?”門外,男人風塵仆仆的走進來,在門口脫下披風,隨意丟到桌子上。
雪嶠心虛地摸摸鼻子,轉開話題,“王爺下朝了,用過膳了嗎?”
“用過了。”元曜擺手讓陳小出去,自己則托起雪嶠的腰,在美人榻上擠了個位子,“明日元宵,宮裡有宴席,禮部請了東周戲團表演,要不要跟我一同進宮。”
雪嶠想也不想,“我不,我想去看燈會,宮裡我已經呆夠了,再也不想進宮了。”
最近雪嶠在元曜跟前越發膽大,元曜對此很是滿意,他喜歡的是真實的雪嶠,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可憐美人。
“好,那我跟你一起去燈會。”元曜笑著說。
“你不去宮裡沒關系嗎?”
“陛下會理解的。”元曜低頭含住雪嶠的唇,輕吻了一口。
雪嶠吞咽口水,下意識回吻過去。
這段時間元曜老是撩撥他,親他,摸他,就是不做到最後一步,雪嶠已經快變成盯襠貓了,再不解決一下簡直對不起自己。
少年主動攀上男人脖頸,大膽又放浪的坐到男人腿上,“你脫褲子,我想要......”
“這麽直接麽?”
“你不想?”
元曜:“夫人最大,聽夫人的。”
“什麽夫人,你別亂講。”
“我已請求陛下賜婚,早晚的事。”
雪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這麽快,我還沒答應呢,你都不問我。”
“那我問你,你願意麽?”
雪嶠眼神一轉,勾唇輕笑道:“願意。”
能吃軟飯,當不翻面的鹹魚,還有大雞兒夫君在床上伺候,他樂意至極。
“天底下再沒這麽好的事了。”雪嶠又笑嘻嘻的補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