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二天一大早，錢暨敲響了兩人的房門，說城主老爺招待，邀請阿四一起去吃頓飯。

　阿四把門拉開，一臉戾氣的掐住錢暨的脖子，硬生生用單手將二百多斤的錢暨提到了半空中，“解釋一下，為什麽我們房間裡還他媽有監聽設備？嗯？！”

　晉翰文在旁邊都想給他鼓掌，不過他還記得自己的本份工作，作出驚恐不安的模樣拽著阿四的袖子。

　“主人、別……”

　錢暨一臉茫然，臉迅速漲紅起來，“我、我不知道啊！這裡之前是我們市最好的酒店，或許是末日前……咳咳……”

　阿四松開手，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漠然說，“帶路。”

　出了酒店後，晉翰文以為幾人會步行或者騎馬過去，沒想到門口竟候著幾輛人力拉車，和上世紀初一樣，敞篷，大大的輪子，前面有兩根長梁，還有條帶子可以放在肩上。

　拉車夫略顯消瘦的後背上能看到縱橫交錯的鞭痕。他們跪在地上做墊腳凳，等肥胖的錢暨上了車後，才趕忙起身走到前方，抱著橫梁抬起車子前半部分。

　阿四面無表情的踩在他的墊腳凳先上了車，拽著晉翰文的手一把將他直接提了上去。

　“我的奴兒不太乖，只要一離開我的視線就會勾引別人。”

　他把晉翰文抱在懷裡摟著小腰上下褻玩，對錢暨說了一句算解釋。晉翰文環著阿四的脖頸，嬌羞地把臉埋進他的肩膀，不敢見人。

　實際上卻對阿四說，“這幾個車夫都是異能者，大概是土系異能。你感覺他們是不是壞人？”

　阿四搖搖頭，咬住他的耳朵舔舐，“不是，他們身上沒有血腥味。”

　晉翰文嗯嗯的嬌喘著，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阿四的鎖骨上畫著圈，暗示著一路走來時周圍異能者的數量和位置。

　走了半個小時左右，阿四突然發現晉翰文的身體僵硬起來，那雙淺淡的瞳孔劇烈震動，身體不由自主的朝左側傾了傾。

　“怎麽了？”他低聲問。

　晉翰文眉頭擰緊，“左邊有熟悉的氣息，像是……我認識的人。”

　人力車正巧朝左邊轉了彎，阿四便借著玩弄晉翰文身體的動作，自然的把視線放在了那處。

　道路中心是一處廣場，中間站了幾十個人圍成一圈，鬧鬧哄哄的喊著什麽。

　“用力啊！還不夠呢！”

　“你不行啊，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踢襠！踢他的雞巴！”

　阿四漫不經心的問，“那邊幹什麽呢？”

　錢暨探出頭瞅了眼，不甚在意的揮了揮手，“哦，他啊。人肉沙包，你想試試嗎？一兩大米十拳，耐揍得很。”

　晉翰文手指收緊了些，阿四會意，繼續問，“什麽意思？普通人可承受不住我的力氣。”

　錢暨看他有興趣，便解釋了幾句，“他是土系中階異能者，因為是外地人，沒人和他組隊，所以出不了城，為了掙錢想出這麽個法子唄。他人品不行，經常裝老實騙錢，還半夜三更搶城裡居民的糧食，壞得很。”

　說話間，人群裡傳來哄鬧聲。

　一個敦厚低沉的聲音略顯嘶啞，“你、你怎麽能不給錢！”

　另外一個聲音笑著說，“我給了啊，三十張粉票子，一共三千塊呢。哈哈哈，又要搶錢了嗎？”

　沙啞的嗓音變得急迫起來，“那、那種錢現在不算數了啊，就、就是紙！你怎麽、怎麽能這樣！”

　人群吵吵嚷嚷的，都在罵中間那個人不知好歹。

　阿四看到晉翰文的下頜肌肉繃了起來，眼睛裡全是怒意，便在他後背上摸了摸。

　晉翰文死死咬住牙根，頭埋在阿四的胸膛裡不敢多看，在阿四耳邊低語。

　“他是王垚，五連七班的副班長，一年前和莊叡一塊到貴州這裡調查，他如果沒死……莊叡和其他人可能也沒死。”

　人力車很快離開了那處廣場，沒有任何人呢注意到，一株細小的藤蔓在王垚的褲兜裡生長，而後落下一棵小巧圓潤的種子。

　

　走了一個小時後，拉車夫的體力明顯下降了許多，速度變慢了些。錢暨便抽出一條長鞭，像驅趕馬兒一樣朝拉車夫的背上揮去。

　啪——

　“快點！又他媽裝死！”

　拉車夫痛呼了聲，努力邁開沉重的雙腿。

　錢暨笑眯眯的對阿四說，“這群懶鬼最愛偷懶了，不狠狠教訓一下就喜歡耍滑。”

　阿四和晉翰文共乘一車，兩人雖然都不胖，但他們個子高，體重加起來至少有二百六十多斤，前面拉車夫的肩膀肉眼可見的萎頓下去，汗水像瀑布一樣成股甩落在地上。

　阿四笑了笑，從人力車一側拿出長鞭，啪的一聲也抽在了前面的拉車夫身上。錢暨滿意的收回了探究的視線。

　晉翰文眉頭皺得更緊了，阿四低聲說，“沒落在他背上，只是響聲大而已。”

　

　兩個多小時，一行人越走越偏辟，最後來到一處高牆鐵壁下。

　晉翰文偷偷打量著高牆上方隱約露出的哨塔尖頂，還有牆壁上鐵網殘留的痕跡，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

　這裡過去是……監獄？

　所以這個伊甸城的城主，末日前是罪犯？犯的什麽罪？經濟犯還是暴力犯？

　晉翰文不希望是後者，但就他們今天看到的情況，後者的可能性很大。

　錢暨的隨從在前面帶路，錢暨則和阿四聊得熱火朝天。

　他的色膽又冒了頭，用聊天做借口越靠越近，都快要貼在阿四身上。

　“小林啊，我那邊有不少好玩的東西，什麽樣的都有，你要不來試試？”

　阿四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警告他，他訕笑一聲拉開了距離。內心卻惡狠狠的想，看老爺不收拾死你！到時候非把你這個騷貨操爛！

　

　走進高牆裡後，裡面的樣子卻出乎了晉翰文的意料。

　不是鋼筋混凝土製作的標準化房屋，裡面竟是一座座由單面玻璃製成，設計感十足的別墅區。末日之後，玻璃這種華而不實、製作要求也高的東西幾乎沒有生產線了。不過這不代表玻璃沒有產出。只要由土系和火系異能者配合，亦可以生產一些出來。

　但這對土系異能者的身體傷害非常大。

　他們雖然普遍身體壯實，比其他異能者的防禦能力都要強，但生產玻璃需要用一千多度的高溫加熱砂土，除了高階土系異能者，其他土系異能者若是想要維持住自己生產的“岩石土壤”不變性，必須時刻將異能充斥在其中。加熱溶化砂土的同時，他們的身體也同樣被炙烤著，直到砂土溶化，屬性變更。

　京城的砂土生產，只靠三個高階土系異能者，不會讓其他土系異能者參與進來。

　這裡的那位高階異能者是土系？還是說……

　晉翰文看著數十座漂亮精致的玻璃房子，愈發感到窒息。

　察覺到他速度變慢，阿四踢了他一腳，讓他趕緊跟上。

　晉翰文勾著阿四的手指，委屈巴巴的落下幾滴眼淚，“我害怕……”

　阿四掐了掐他的臉蛋，“少在外面發浪，回去再收拾你。”

　房間內部敞亮乾淨，別墅的客廳面積非常大，屋頂垂著玻璃吊燈，房屋角落有幾株綠植，牆壁上還掛著幾張藝術畫，乍一看和末日之前沒有任何區別。

　客廳正中間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灰白頭髮的男人，五十歲左右，手裡握著一根金屬拐杖，臉上脖子上各有幾道縱橫交錯的傷疤，旁邊一左一右站著四個黑衣保鏢。

　錢暨恭謹的走上前，“老爺，她就是林文晉，火系異能者。”

　“老爺”客氣的說，“林小姐，請坐。”

　阿四隨手抄起旁邊的花瓶，火焰纏繞其上，猛地朝“老爺”那裡丟去！

　“睜大你的眼睛，我他媽是女人？！你老花了看不清楚嗎？看不清就把眼睛拿去喂狗！”

　花瓶被旁邊的黑衣人用水流擋住，準備放下時卻發現那個花瓶的下半部分已經開始溶化了，都開始拉長變形。

　他這才察覺到自己手掌下方灼燒的疼痛。他是水系異能者，天生克制火系，卻連接住這一招都這般狼狽。

　林文晉絕對是中階裡的高等級，甚至有可能到了半步高階的地步。

　“老爺”用拐杖敲了敲地，面露不悅，“年輕人的脾氣也太暴躁了吧，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

　話音剛落，屋子角落裡出現數十個異能者，虎視眈眈的看著阿四。

　阿四嗤笑一聲，撩起了袖子，“是誰的地盤，都他媽不是你的地盤！拿個假貨他媽糊弄誰了？當我也老花了？！”

　“老爺”臉色一變，下意識的站了起來。

　須臾間，火焰以阿四為中心衝天而起，勢不可當的將房間裡的數十人籠罩在其中，很快，慘叫聲此起彼伏，三分鍾不到，屋裡一半的人就化作了焦炭。

　阿四打了個響指，火焰盡數熄滅。他的食指對著人群中一個像是拿來湊數的矮瘦斯文男人冷聲說，“你才是‘老爺’吧。”

　斯文男人鼓了鼓掌，“厲害厲害，你是怎麽知道的？”

　阿四嘴角勾起，眼裡沒有絲毫笑意，“你身上的血腥味最重了，簡直臭不可聞。”

　斯文男人哈哈大笑，“彼此彼此，你的味道也不輕啊，林文晉。”他走上前，握住了阿四的手，“幸會幸會。希望你能原諒我的試探，之前有不少外面的人來這裡，一言不合就要把我逮捕了，我犯什麽罪了？而且現在這世道還有什麽政府法律嗎？末日來臨時不保護我們，現在我們花了大力氣，好不容易組建起一座城，就想來收割，實在可氣。”

　他大概隻到阿四的胸口，要和阿四說話必須仰起頭。他狐狸般狹長的眼睛眯起，裡面潛藏著許多暗黑的情緒。

　晉翰文離得距離很近，能清楚感知到空氣中凝聚的金屬元素和火系元素。他不動聲色的把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上，只見老爺手上的皮膚已經變成了金屬材質，而阿四的手上也泛出了些許火焰的痕跡。

　金屬系高階！

　元素化！

　晉翰文心頭巨震，心想阿四是在什麽時候恢復了過去的實力？他居然一點都沒察覺到？他每天都貼著阿四的胸乳，一方面是喜歡那種柔軟的觸感，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把握裡面那兩顆晶核的狀態，以便幫阿四排解晶核裡的汙染。

　阿四現在應該最多算是火系中階七段以及木系低階八段，不管怎麽說都沒到元素化的程度。

　老爺也愣了下，沒想到居然能碰到一個火系高階異能者。火克金，同等級的情況下，他很難戰勝高階火系異能者，絕對不願意招惹一個火系高階。

　屋內的空氣渾濁，十幾具燒焦的屍體持續朝外散發著焦香味兒，老爺嘴角抿了抿，眼裡閃過一絲微光。

　哈，怪不得一上來就出這麽重的手，為了掩飾自己的味道吧。

　林文晉，真是個狠人，居然通過燒灼自己的皮肉來假裝高階異能者。

　有趣！

　他收了手，朗聲道，“好好招待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