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黎笑著湊過來給她倒酒，落落大方地開門見山:

“按規矩不該這麽早就約你的，但我想著先見一見嘛，日後等戲拍完了開始招商，要是招招你看得上願意讚助，那豈不是互惠共贏的大好事。”

看不上也沒關系，畢竟投資自由。鍾黎只是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認定了宋聿一定會是那棵天選搖錢樹，想分一杯羹給秦招招罷了。

秦招招不置可否，鍾黎作為東道主，則自然熟稔得很，放下醒酒器，她語氣慵懶隨性:“……我來介紹一下。”

說著，她掌心向上遙指不遠處一個還算眼熟的中年男人:“這位是陳總，躍興娛樂的總經理；那邊那位，楊總……”

轉了一圈兒，秦招招一一向對方點頭示意，終於輪到她旁邊那位，鍾黎頓了一下，語氣帶了一絲玩味:

“這位是宋聿，上次我跟你提過的；又有流量又有演技的當紅小生，人家可是特意空出檔期來見你的……”

宋聿臉上露出笑容，體面而禮貌地主動和秦招招打招呼:“您好。”

少見宋聿如此殷勤，鍾黎眼裡戲謔更甚:“這位，是恆遠地產的秦總。”

從始至終，宋聿的目光就一直落在身邊人的臉上，鍾黎的話音落下，他眼底閃過一絲迫不及待的熱切，聲音有種壓抑的平靜:

“好久不見，秦總。”

“好久不見？”鍾黎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帶著答案問道:“……你們以前認識啊？”

應該不止是認識，鍾黎想。

宋聿這個人給她的印象，一直很中性化，算是不好不壞的花瓶吧。大多數時候，他待人接物都是明朗而疏離的，好相處但不好接近，虛偽地討所有人喜歡；漂亮的很，也假的很，好像永遠戴著面具。

即便面對她這個金主時也是一樣，寵辱不驚，隻把演戲當成工作，甚至可有可無，連趨炎附勢都懶得。

唯一一次自亂陣腳，臉上真情流露地溢出欣喜和期待，是開機宴那天。她在飯後偶然提起恆遠這位年輕的董事長，說到欲與對方合作的計劃，宋聿的眼神忽然變得很亮，然後開始旁敲側擊地和她打聽起來。

他還以為自己偽裝的天衣無縫，但其實遮遮掩掩的、真實而鮮活的情緒早就暴露了他的心思。

秦招招在宋聿這裡一定是很特別的存在，她看得出來。但是秦招招這邊，似乎——

鍾黎看向她，目光隱約透著探究。

剛才鍾黎那句玩笑話說出來，已經吸引了周圍其他人的注意力，此刻三三兩兩的目光注視著八卦中心的宋聿和秦招招，當事人之一的秦招招不慌不忙地笑了笑:

“認識，恆遠地產和華潤集團有一個合作項目:臨岐灣度假島，想必鍾總您也聽說過。幾年前度假島還在開發建設期時，宋先生曾經為這個項目拍過宣傳片，當時我有去島上出差視察。”

鍾黎了然，“這樣啊，怪不得。”

話音落下，周圍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散了。

鍾黎笑而不語，隨即敏銳地捕捉到一旁宋聿微垂眼簾的眸子裡一閃而過的失落。

秦招招這邊的態度遠不似宋聿曖昧，明顯的陌生和清晰的邊界感，以及撇清關系的解釋——看來是單戀？她兀自猜測道。

不過畢竟是別人的私事，雖然鍾黎對這件事小有興趣，但還不至於到非要一探究竟的地步。她沒再多說什麽，專心投入到應酬中。

阿諛奉承，推杯換盞，換湯不換藥的流程走的秦招招有些無聊，手邊的手機“嗡嗡”震動兩下，她趁機拿起來看了一眼。

晏承:你今天有行程嗎，我到愛荷華州出差，約在一棟銀行大樓附近。助理說周圍有一家咖啡廳很出名，推薦我去嘗嘗。

附帶一張照片，看角度似乎是在銀行大樓對面的街區拍的，出鏡的也多是異國面孔。

這是最新的兩條，她下意識地往前翻了翻，有很多她刻意沒看的未讀消息。

一天前。

晏承:做了個味道很奇特的法國菜，下次有機會做給你嘗嘗。

配圖是他自己，穿著灰色的男式圍裙，只不過是裸體，看起來好像人比菜還好吃。

兩天前。

晏承:今天約了深潛教練，回到淺水區時，旁邊那個小男孩遊的好像一隻蘭壽金魚。

配圖還是他自己，一整套深潛裝備把人捂的嚴嚴實實的，但身形還是很熟悉，一眼就能看得出是他。

不知道為什麽，秦招招忽然有點想笑。好像晏承就在她身邊，這些繁雜的瑣碎他親口告訴她的一樣生動真實——意識到這些，她嘴角的笑意僵滯了一下，然後消失不見。

“秦總，我敬您一杯。”身旁傳來一道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到的男聲，熟悉又陌生，瞬間拉回了秦招招的思緒。

是宋聿。

秦招招端了下酒杯，裝模作樣地就算是接受了，但隻淺淺抿了一口就放了回去，擺明了並不重視對方。

畢竟“眾所周知”，她和宋聿也算是泛泛之交，沒有任何舊怨瓜葛，未來還可能達成利益共同體，她自然沒有理由不回應他的敬酒。

但再多的好臉色，卻不可能。

“秦總有心事嗎？”宋聿沒有見好就收，搭訕的語氣有點不清不楚的，眼裡含著些笑意:“……還是因為剛才我說好久不見，說錯話惹你不開心了？”

秦招招眉毛都沒皺一下，雖然宋聿後半句的關切寒暄完全不像是點頭之交該有的態度，她瞥了他一眼後反問道:

“是不是好久不見你心裡不清楚嗎？還是說你當慣了明星，從狗仔那兒學來了跟蹤和反偵察的技術？”

跟蹤就算了，還要三不五時地故意暴露一下行蹤刷新存在感，再不然就是把信息傳達給她身邊的人，讓她知道背地裡還有一雙眼睛在時刻盯著她。

他是故意的。故意讓簡微跑到她面前提一嘴；故意說好久不見，模糊兩人之間的關系試探她的態度；故意招惹她，說些自以為是的、親近的話和她達成短暫的交流。

五年，這人的臉皮和演技一起漲。

果然，被秦招招一通奚落暗諷，宋聿臉色絲毫未變，就好像她只要理他，他的目的就達成了一樣。

男人好看的眉眼柔軟兩分，張嘴正要說什麽，在包廂另一邊等候的安文不知何時忽然出現在秦招招身後，彎腰附在她耳邊說了句話。

秦招招表情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