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天光從高高的窗欞間迤邐而來,淡薄的鋪在升仙台厚厚的暗色地毯上。深秋時料峭寒涼的空氣夾雜著水汽,從遠處金色的宮殿重重的陰影中彌漫開來,仿佛要把人整個都凍起來一樣。
升仙台在仙皇宮的正中心,是乾元大陸的飛升之所,天門只會在這裡打開。
此刻升仙台周圍原本勢同水火的仙盟和全性所有弟子安靜肅穆,共同凝望著台上那抹紅衣身影。
升仙台正中鋪著一面巨大的問天鏡,當少女的法力灌注其間時,從鏡面升起了一條金光璀璨的通天大道,頂端沒入莽莽層雲,映亮了半邊蒼穹。通天大道頂端,雲層後似有一道門正緩緩開啟,泄露出千萬道仙氣繚繞的清光。正是通往紫微垣的門!
沒有天雷,沒有閃電,此情此景堪稱祥和。
通天階梯的靈力越來越充足、光芒越來越耀眼,高空中天門打開的縫隙也隨之越來越大,層層詭雲急速旋轉,就像海面巨大的漩渦。邀月凝重注視著那通天大道,向前邁了一步,沒入金光之內。與此同時,皇宮中自那次大戰之後萬年都未曾響過的聞魔鈴突然鈴聲大作——
“有魔氣!是魔修!”
霎時間皇宮周圍亮起巨大的傳送陣,魔修不停從其中湧現,一排排士兵前仆後繼,就仿佛大海中一層層翻卷的浪花一般。鐵甲在晨光下閃爍著森冷的光,喊殺聲震撼天地,那場面只怕是膽小的人見了會肝膽俱裂。
星淵擰眉,千機扇一揮升起兩儀六合陣,怒喝一聲:“攔住他們!”
星機閣墮魔之人逃往魔域的並不少,但這萬年之中還是頭一次膽敢釋放傳送陣直接深入仙盟腹地。
呼——
破天劍意的茫茫劍海在一瞬間就掃清了道路,為首那人一身玄色織金外袍無風自動,凌厲俊美的面容上是血紅的雙眼和詭異的斑紋,讓人從心底浮起難以言喻的恐懼。
那法力的威壓太過強橫,所有人都能聽見自己嘭嘭的心跳,一下一下撞擊著胸腔,甚至手腳都有些微微發麻。
只聽唰得一聲,皇極天劍出鞘,劍鋒自眉心而入、後腦貫出,凌空飛出數丈後將距離最近的人重重釘在了地上。
“不想死,就讓開。”
語調平直,但每個字都帶著金鉤鐵戟般的語氣。青年提著染血的神劍一步步向升仙台走去,冰雪般冷酷的面容上沒有表情,然而若是仔細看那血紅的雙眼,直令人心膽俱寒——
那眼神仿佛是一頭在囚籠中絕望到了極處,瀕臨發狂的魔獸。
升仙台下血流成河,人間煉獄;升仙台上登神長階,金光普照。
陰詭道人沙啞的聲音帶著詭異的愉悅傳入她耳中——
“恭賀仙子飛升。此番盛景,邀仙子共賞。”
紅衣少女緩緩轉身,在看清那人容顏的一刹那,幾乎像是被刺痛一般,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仿佛是難以置信的錯愕,又仿佛是無可奈何的歎息。
——忘魂針被取出來了。
前方的漫天金光不允許他再向前了,青年緊緊握著皇極天劍,手因為用力過度而暴出青筋,臉色異常可怕:“......為什麽?”
為什麽非走不可?為什麽連回憶都要奪走?!
“你答應過我的......”他深深地、顫抖地吸了口氣,感覺到肺部充滿了混合著血腥、塵土和鐵鏽的空氣,那樣滾燙,讓他緊緊捂住血肉翻出的胸膛,仿佛五髒六腑都在劇痛中蜷縮成一團,“拿到破天劍意我們就不會分開了......你答應過我的!!!”
少女靜靜地看著他,那目光中似乎藏著難以形容的感情,半晌她閉上眼睛,所有哀傷和眷戀都在那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別再殺人了,回去吧。”
江彌凝視著自己面前的紅衣仙子,像是要把她那眼睫柔和的尾梢、面龐秀美精致的弧度,都完完整整刻印在靈魂裡,永遠不因輪回與歲月而消弭分毫。可是來不及了,她的元神在逐漸脫離肉體,飛向太虛。
他吸了口帶著血鏽味的氣,飛身揮劍用盡全力,劍光在轟鳴中狠狠撼動通天階梯,以凡人之軀褻瀆天道!
地動山搖,天地變色!
下一刻,凶狠的天罰雷霆將他通體淹沒!
他一次次被雷電吞噬,一次次浴血而出,每一劍都更加凶狠暴烈、更加傾盡全力。深淵般的紅瞳中流下兩行血淚,不知是否因為喉嚨裡積了血,哭聲嘶啞尖利得簡直變了調,仿佛砂紙刮擦金屬般讓人心裡難受無比:
“你不能走......不能走!!回來!!!”
瀑布般燃燒的法力颶流中,登神長階震起悶響,密密麻麻的龜裂從天而降。升仙台劇烈震蕩,所有人在暴雨般墜落的巨岩中倉促退後,只有那人巋然不動。鮮血汩汩不斷從雷擊的傷口中流出,在地上積起了小小的血窪,他眼底全無懼色只剩下絕望的哀求。
“別走......求求你......求求你......”
閃爍著紅光的元神未有絲毫動搖,逐漸化為無數飛揚的光點,向天空衝去。而高空中那完全打開的天門,在紅光沒入的刹那間遽然合攏,震動九霄!
——她走了,像她出現時一樣猝不及防,把他永遠丟棄在這渺茫人間。
金光隨著天門的關閉而徹底消散,紅衣少女緊閉雙眼倒入他懷中。如花容顏近在咫尺,伸手便可觸碰到她柔軟的嘴唇,然而......這只是一具空殼罷了。
他額頭用力抵著少女的面頰,劇烈發抖的身體很久才勉強平息下來,似乎沸騰的海面終於被一種更加蒼涼黑暗的絕望覆蓋住了,沾著血跡的雙手將她打橫抱起,踉蹌地站起身:
“我們……回家……”
————————
準備回開頭的時間線嘍~
還在合歡宗洞窟裡打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