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擠出一個笑,卻覺得喉間乾澀,竟笑不出來:“是因為學堂的事嗎?”
一瞬間空氣仿佛凝固,江彌臉頰隱約可見因為牙關緊咬而凸出的輪廓。她正想直接道歉,他卻忽然開口了。
“我怕你瞧不起我......”少年千瘡百孔地說,聲音那麽輕,輕得風一吹便要破碎,“我從不怕別人笑的,可是你……只有你,不可以笑我......”
邀月渾身一震,難以言喻的感覺瞬間填滿了胸腔,心臟都酸軟成一團——
只要不是傻的,就聽得出他話裡的脈脈情意。
“對不起......”她眼中含著清凌凌的水光,還有點溫熱的歉意和少見的小心翼翼,“我那時隻覺得你很可愛......沒有別的意思。”
江彌耳朵霎時間嗡嗡作響,腦中反覆咀嚼著“可愛”兩個字,心臟仿佛一下一下跳動擠壓著喉嚨口。
他......可愛?
從來沒人說過他可愛,連父親都沒有過......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原諒我了。”邀月將自己手上提的東西往他懷裡一塞,“醉仙樓裡最好吃的菜我都給你帶回來了。”
——她實在不知江彌平日裡有什麽愛好,又怕送的東西太貴重讓他有心理負擔,只能去醉仙樓裡點了幾個菜,反正凌無劫又不收她錢。
“......是凌家世子請你去的?”少年剛剛轉霽的神色又有些局促不安起來,“我做的飯不合你口味嗎?”
“合,特別合,”她揉捏著酸軟的胳膊向屋裡走去,“可我又不會做飯,只能委屈你吃醉仙樓大廚做的了。”
江彌提著兩個沉甸甸的食盒跟了過去,就見她想起什麽似的從懷中掏出一個帶著香氣的盒子。
“差點忘了,還有這個呢。”邀月晃了晃那盒梅花香膏,在燭光中笑得意味不明,“記得每天都要塗哦。”
他不明就裡,但仍乖乖接了過去。繼而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將醉仙樓的飯菜吃了個乾淨,最後十分厚臉皮的在心裡下了論斷:還是他做的菜好吃。
許是吃得太撐,天剛蒙蒙亮他就醒了。
又做了荒唐的夢,夢醒之後褲襠冰涼涼的,濕透了。莫名的羞恥感襲來,江彌悄悄爬起來將褲子搓洗乾淨才回了屋。
榻上的少女仍在沉睡,她睡著時少了幾分讓人不敢逼視的英氣,多了幾分我見猶憐的嬌憨。他癡癡看了一會兒,竟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少年俯身緩緩湊近,姿態如同一頭已長出獠牙,正向青壯年邁進的雄狼發現了自己的獵物。
“姐姐......”他輕輕喚了一聲。
邀月呼吸平穩,毫無反應。
——姐姐不討厭他吧?如果只是親她一下……也不算罪大惡極吧?
少年喉結上下狠狠一滑,緩緩低頭湊近,顫抖的唇輕輕落在了那水紅色的唇瓣上。
刹那間所有的渴望似乎都在這一刻得到了滿足;又似乎有另外一種更深切、壓抑的欲望,從身下油然而生,席卷了四肢百骸。
江彌猛然抬起頭,怔怔盯著她,胸膛劇烈起伏,撐在她兩側的雙手將床單死死地攥成一團。
“姐姐……”他無聲地動了動嘴唇,刺激和罪惡感如同細微的電流爬過心臟。
雞叫聲終於令他回過神來,立即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做賊心虛似的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所以他並沒看見,身後床榻上邀月忽然睜開了眼睛,有些羞惱又有些怪罪地抿了抿嘴唇。
“臭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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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轉眼到了七月,她每日除了尋找幻境的出口,便是被那幾個世家子弟陪著在武光城閑逛。倒不是她有多喜歡那幾人,只是他們出手實在闊綽,隨便送她個簪子玉鐲,轉頭去當鋪就能換很多錢。
邀月其實物欲並不高,畢竟過去在深山裡風餐露宿修行了十六年,但看著半大的少年每天忙前忙後,自己白吃白住總有些過意不去。
起初給他帶些飯菜,他雖不悅但為了不浪費糧食還是會吃的;後來她開始添置新家當時,他便徹底生氣了。
江彌不喜歡受別人施舍,更不消說這些錢還是來自他討厭的那幾個公子哥,此事已經觸及到他的底線。況且,他本就不希望她與那幾人來往,任誰都能看得出他們對她存了什麽樣的心思。
邀月費了好大的口舌也沒能說服他相信這錢是她的,所以二人已經冷戰了小半個月。
今日是七月初七乞巧節,她醒來時江彌已經在田地裡忙碌了,全然沒有主動與她和好的意思。她怒氣衝衝地推門而出,就見家門口候著三頂軟轎,乾脆就隨便挑了一個坐上去頭也不回地入了城。
等坐上去才發現是星家的轎子,不緊不慢地抬著她到了星淵家。
一色漆黑大門,兩頭栩栩如生的石獅坐鎮,煞是威嚴。這府邸內裡怎樣且不論,從外看來已算十二分氣派。只看圍牆雖舊卻甚是齊整,幾乎佔去半條街的架勢,便知星家是數代名門,並非一日暴發的殷實大家。
站在大門口的青年遠望像一株玉樹,穿一件翠綠半領直裰,月白色貼裡。乍看不算披金戴玉,可有點見識便能發現,他手上拿的扇子價值連城。
星淵似乎也沒想到她會選擇來自己家,表情甚至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喜出望外:“邀月......”
少女紅衣似火,容顏如花,直燒得他眼也熱了,心也跳了。反觀邀月這邊則神色懨懨,不知在想什麽。
牆根處忽然傳來幾聲狗吠,聞聲望去,只見江彌家的狗不知何時跑來此處,正對著牆上的一隻白貓瘋狂甩尾巴。之前江彌還說它發情了動不動就往外跑,原來是跑到這裡來了......
星淵眉頭一皺:“來人,把這野狗趕走,別嚇著咪咪。”
發情都發錯對象......真是和它的主人一樣蠢。
“今晚在月老祠有戲班子,邀月可願隨我同去?”
七夕節的月老祠一貫是最熱鬧的地方,她沒多想就應下來。沒想到這出戲唱的時間還不短,結束的時候已經入了子時。她實在是困得厲害,一上轎直接睡了過去。見狀,星淵悄悄命人把轎子抬回了星家,收拾出廂房留她過夜。
軟轎方至門口,一陣喧鬧便把她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