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州,仙都。
雕梁繡棟大殿內,泛著青光的磚地一望無際。透過高聳的格子窗欞,遠處天穹高闊,隱約可見皇宮連綿不絕的重簷飛峻。一月一度的仙盟會議正在殿內召開,圍坐桌邊的眾人無一不是神情凝重。殿內似乎連空氣都凝固了,連金爐嫋嫋散發出的龍涎香煙,都無聲無息地定在了那裡。
此刻,星淵那張溫和俊雅的面容上沒有半點微笑,眼底一片陰霾。
“本月又有三起挖金丹的凶案,受害者全部都是元嬰境。霖安州、雲陌州、華封州,算上之前的,凶犯九州都跑了個遍,毫無規律可言。”
萬劍山長老顧不凡忍不住歎了一聲:“以前是挖剛剛結丹的新人,現在都開始挖元嬰境了,這妖邪精進的這麽快?!”
“恐怕不是境界提升了......”星淵搖著千機扇的手一頓,音調陡然下沉,“——是胃口變大了。”
其實類似的挖金丹凶案三百年間從未斷過,但彼時凶手作案頻率極低,各州大多以尋仇結案,並未將此類事並案處理。但最近一年行凶的頻率明顯提升,各州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一查嚇了一大跳:累積的受害者已有上百人。
從屍體丹田的創口來看,凶手劍、刀、匕首等利器都用的很熟練,在受害者喪失行動力之前就挖出了金丹,來無影去無蹤的身法更是神鬼莫測。連星淵用追蹤術都查不到半點痕跡,說明此人不但擅使兵器,而且還精通術法。
簡直是個......全才。
有這種本領若是只為了殺人,不如直接斬首來的利落,也不如凌遲來的折磨。以生剖金丹這種方式殺人,很難不聯想到食金丹的禁術。可這種禁術只有萬年前的仙皇一脈會用,理應早已失傳。當年逃往魔域的仙皇遺族都是旁支,真正的嫡系都在那場大戰中粉身碎骨。
“現在各大仙門人心惶惶,這凶手要是抓不住,下個月的登聞大會還辦不辦了?”
百年一次的登聞大會在仙都舉辦,是自仙皇時期流傳下來仙民同樂的傳統。每州各派十人參賽,比拚的不是仙術法力,而是琴棋書畫、弓馬騎射。奪魁之人便可加入琅琊閣編撰史書參評功過,這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就是一步登天、名留青史的好機會,所以民間極為看重,萬年之間除了戰亂橫行的年代,登聞大會從未停過。
“辦,當然要辦,”星淵一雙狐狸眼微眯,薄唇上挑,“此人如此猖狂,這種盛會定然不會錯過。我們便設一出天羅地網,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能在各大仙門長老面前逞凶。”
正說著,星淵的椅子邊忽然亮起一道陣法,緊接著白光升起,空氣扭曲,一道紅衣虛影逐漸顯現。星淵整個人眼神一亮——
“邀月!”
可緊接著目光就黯了下去,因為那紅衣少女腰間十分親密自然地環著一隻手,那隻手正是來自魔皇。江彌黑衣銀發,不經意流露出的睥睨之色就令仙盟眾人屏氣斂息,鴉雀無聲。
半年前魔皇迎娶百裡邀月一事九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彼時全性哭天喊地求仙盟援助,星淵也毫無辦法。他因為邀月修了無情道,可在他心裡仙盟存亡總歸是比一個女人重要,斷不會像江彌一樣不管不顧地釋放傳送陣深入敵方腹地搶人。然而現在看到兩人如膠似漆的模樣,他心裡卻不是滋味。
仙盟眾人也愣住了,當時外界都說魔皇強娶螭雨仙子,可現在百裡邀月神色怡然,甚至連一丁點求救的暗示都沒有。這怕不是......兩情相悅吧。
邀月掃視了一圈仙盟眾人,淡淡開口:“星淵,有兩件事我想同你商量。”
“你說。”
“第一,江彌想學星機閣的問星術;第二,我們要自由出入九州。以上兩件事,條件隨便你開。”
此話一出,如無形的巨石投入潭水,在場眾人無不瞪大雙眼,但沒人敢多說一個字。
“這......”星淵一愣,沒想到她會提這種要求,猶豫間就見那位魔皇眼神陰沉下來,急忙點頭,“好說好說。”
問星術雖然奧妙,但也不是類似誅仙陣這種殺戮陣法,更何況與仙界溝通成功的概率低的可以忽略不計。星淵其實一直懷疑這術法是假的,因為他三百年間每夜呼喚邀月從未成功過,現在教給這位魔皇也不打緊。
至於出入九州......江彌真想來,誰又能攔得住呢?
——不過既然魔域一改往日不合作不溝通的作風,他自然不會放過這次談判的機會。
星淵收斂笑意,表情很是鄭重:“只要魔域與仙盟停戰,魔皇想學什麽,我都願意傾囊相授。”
江彌眼梢紋絲不動,面孔像是冰凍之下的湖面,沒有任何波瀾。
“可以。”
星淵沒想到他會答應的如此痛快,有些語塞,而後忽然想起挖金丹凶案:這天下還有比魔域之人更了解這種邪法的嗎?
下一秒,千機扇“啪”地一合,星淵微笑道:
“在下以仙盟盟主的名義,邀魔域賞光參加登聞大會。我們借此機會昭告天下,也讓九州百姓看到魔域的誠意,必定會成就一番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