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小二,來一籠蒸餃,兩碗漿子,再要一壺酒。”
“好嘞,”小二利索地把盤子放桌上,“公子看著面生,之前沒在這一帶見過呀。”
“剛來,找點活乾,”穿著男裝,束胸,還把頭髮盤起的葉清扔出一錠銀子,“最近這附近有什麽新鮮事嗎?”
妖王殿別的說不上,倒是真闊綽,葉清走之前習慣性地摸了一圈,收獲就讓她荷包鼓鼓。
這裡已經出了妖域,是在來往路上的一個小鎮,往來行人絡繹不絕。葉清覺得跑得差不多遠了,就打算在這裡歇上一天。
“新鮮事?”小二笑眯眯,“您要是說隔壁妖域,妖王殿被放的那把火,那我可不敢多說。”
“但是別的新鮮事也有,”小二說,“最近我們這多了很多仙人,聽說是昆侖派的仙長,大家都想著能不能撞仙緣呢?”
葉清喝了一口豆漿,磨得很粗糙,豆渣都拉嗓子。她咂摸了一下味道:“撞仙緣?”
“就是在仙長面前出出風頭。”小二貼心解釋,“沒準就被看上,帶回仙山去了呢。”
他打量了一下葉清,諂媚笑道:“公子長得這麽鍾靈秀毓,一看就是有大機緣的人呢。”
“我?”葉清笑道,“我可沒什麽仙緣。”
“誒,您這可來著了,”小二神神秘秘的一笑,“聽說,今天昆侖的仙長也要來瓊玉樓吃飯呢。一會兒您就知道有沒有仙緣了。”
小二高高興興地走了,葉清半口豆漿在嘴裡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後艱難地咽下去,感覺嗓子都啞了。
這可不是仙緣,這是大禍事。
葉清剩下的東西也顧不上吃,背上包裹就往外跑,結果剛一下樓,就被鼎沸的人聲又哄回了樓上。原來,這個瓊玉樓居然還在一樓架了個擂台,讓有些功夫的人直接比武進行展示,旁邊還有人下注。只能說不愧是緊鄰著妖域,這個鎮子也挺民風淳樸的。
她坐回原來的座位上,接著把那半碗豆漿喝了。
就剛剛驚鴻一瞥,她在角落裡看見好幾個熟人,都是以前在昆侖派的朋友……可惜,別說敘舊,現在這幾個人應該都是奉命來抓她的。
葉清一時有點今時不同往日的惆悵,她沒有修為,以前很少下山除魔衛道。但是她很會種植靈草,又常跟在柳容時旁邊,平時也會叫他們一聲師哥師姐——幸好這些人裡面沒有葉楚之。葉清又喝了一口豆漿,一邊把沫子呸出來一邊傷春悲秋。
系統都看不下去:“你那碗豆漿不行別喝了”
“花了錢的。”葉清面不改色,“不能浪費。”
系統受不了:“你這摳摳搜搜的性子,妖王又不差你錢。”
葉清的笑容淡了一點,她歎了口氣,似乎想說點什麽,但目光一下定在了樓下。
柳容時是個卷王,在修煉上簡直投入了百分之一百二的熱情,對其他的事情都不屑一顧。所以,他最後收徒的時候,身邊的人都很震驚。他做決定從來不說理由,但葉清當時太好奇了,就私下裡問了一下。
他說:“你說他是可塑之才。”
葉清整整回憶了一個晚上,才把完整的對話回憶出來。那是在收徒大典上,她不愛聽掌門說套話,偷著和師妹聊天。好像……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心儀之人。
那時候葉清背著沈城的巨額負債,系統任務也八字沒有一撇,哪想過心儀之人。
師妹還在侃侃而談:“……修仙之人難有子嗣,但如果尋到寶蓮子,沒準能孕育出子嗣來。”
寶蓮子,一聽就是什麽很昂貴的東西。
葉清躲在太陽曬不到的角落,自覺自己負債累累,灰頭土臉,實在不考慮這麽貴的東西,隨口敷衍道:“什麽子嗣,我不要子嗣。與其花大價錢孕育個孩子,不如收個徒。”
她隨手指著站在角落的一個男孩,說:“比如說那個,不覺得看起來像是可塑之才嗎?”
就因為她這一句話?
葉清把這當成柳容時的隨口敷衍。柳容時收了徒弟,但也沒時間帶。剛開始都是葉清在帶,帶著小孩又挖野菜又摸魚,不到兩個月就黑了一圈。柳容時出關過來看了一眼,對著兩人直皺眉頭,隔天就把那小孩帶走了。
也不知他怎麽教的,後來那小孩的性格就變得有些……桀驁?古怪?不像是正統仙門出來的,反而有點像是魔修了。
葉清看著樓下的少年,他比她記憶中長高了一些,相當俊朗的一張臉,頭髮烏黑,翹得亂七八糟。可惜一張臉板得比石頭還硬。在他旁邊,一個穿著青衣的女孩正把手探向他腰間的儲物袋。
那女孩技術太拙劣,別說葉清,連洛寶都比不上。如果被發現,沒準會被盛鈺砍下手。葉清目光逡巡了一下,拿過桌上的一根筷子,輕輕擲了過去。
她的動作又輕又準,小姑娘哎呦一聲捂住手背,很疑惑地四處看了看。與此同時,盛鈺的目光也準確地投了過來,和葉清四目相對。
葉清面色不變。
她現在看起來應該是個俊俏的小少年,不僅身形變了,容貌也變了。他應該沒法第一時間想到她身上。
葉清笑著,衝他舉了舉酒杯。
盛鈺和她對視了一會兒,轉過了頭。
葉清把桌上的豆漿一飲而盡,狀似不經意地往裡間走,步履輕飄飄又隨意。然後,在下一個拐角,她從路過的第一扇窗子跳了出去。
先跑再說!
*
她沒有修為,沒法禦劍,所以跑路的手段十分原始。先是買了匹馬,一路向北狂奔,然後路過一個客棧,又跟老板換成了牛。那是一頭沒什麽鬥志的老黃牛。她戴著頂草帽,躺在牛背上,慢悠悠地往前走。星星快出來了,她看著星星,發現明天會是一個好天氣。
老黃牛停了下來。
葉清從牛背上坐起來,看到前面站著個人。個子高高,身形挺拔流暢,穿著一件因為風塵仆仆有些發皺的白衣,沒有什麽表情的站在泥地裡。他的左手,握著一柄看上去很舊的劍。
葉清把帽簷壓低了一點,她開口,聲音是清冽的男聲,帶著點被打擾的不滿:“在趕路呢,堵在路中央幹什麽?”
柳容時很平靜地說:“打擾,在找東西。”
“找什麽?”
“……”柳容時歎了一口氣:“願珠,一枚透明的珠子,你可有看到?”
“未曾。”葉清說,帶著點鄉音,“莫要擋路了,你到別處找去。”
柳容時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有一位友人。”
他似乎突然起了談性。
“那位友人不知從何處來,不知往何處去。她從未提起過自己,謊話連篇,還竊走了我重要的東西。”他說,“你說,我該如何處理她呢?”
“既然騙了你,”牛背上躺著的人不耐煩地說,“自然也不算甚麽友人了。還偷了你重要之物,那當仇人看也未嘗不可。既然是仇人,就當仇人處理——如果問完了,就快走吧。”
“仇人……”他低聲重複了一遍,然後他上前一步,直接掀開了葉清的草帽。葉清那張熟悉的臉正帶著無奈的神情看著他,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把偽裝卸下了。
“你既然是這麽想的,”他表情冰冷地說,“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