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年來,尉遲一直在奉行著一個準則,那就是有些事情,自己心裡清楚就好了,說出來會後悔的。
不是什麽事都應該分享給別人的,很多事自己心裡清楚就行,沒必要說出口。
可當常黎跟他說出來的那一刻,尉遲隻覺得心頭猛然一酸,掀起層層波瀾。
一陣風順著縫隙強勢吹了進來,身上暖氣逐漸被擊散,寒冷肆意地侵蝕過來,吹得人身上霎時冷颼颼的。
尉遲眸色晦暗,頓了頓,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天冷,帶你去車裡。”
常黎抬頭,眼睛微顫地眨動眼睛,任由他攥著她的手,走出了醫院。
外面,雖是白天,卻天色昏暗,下著小雪,雪花好似柳絮般滿天飛舞,皚皚的落下。
常黎仰著視線,出神的看著,她第一次覺得雪象這般淒涼,多了太多不屬於這塵世間的溫度。
兩人的氣氛悄然無聲,常黎就這麽跟著他,厚厚的積雪漫過褲腳,在鞋下咯吱咯吱的作響,寒冽的空氣夾雜著雪花撲打在她臉上。
停車坪沒有幾步距離,很快就走到。
可這一步一步走著,斜望著旁側她一直覺得完美的似乎無懈可擊的男人,忽然,這一刻,她不這麽覺得了。
她眼圈忍不住泛紅,原來,我們每一個人都會經歷這一瞬間,在生死面前,必須承認自己的無力。
面前的男人,也並沒有什麽光環,我們每個人都是普羅大眾中的一員,每個人都很平凡,誰也沒有那麽特別。
一步一步,身不由己,一步一步,命不由人。
到了車上。
無聲,死寂,連一絲呼吸都沒有。
尉遲看著前方視線,眼底暗潮湧動。
很多詞匯,實在是太過沉重了,比如婚姻,比如生死,比如擔當,再比如心安。
這當中的任何一項,就算他主動拉她到了車裡,他也無法開得了口。
總感覺,非得想著要去解釋清楚、說清楚的話,恐怕不管是什麽人,都很難做得到。
於是他換成了問她,“怎麽在醫院?”
男人抬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沉靜,等著她答話。
常黎身子微顫,喉間哽了下,說道,“一點私事。”
尉遲蹙眉,但也沒再說什麽,他手伸過去調了調車上的暖氣,又將紙巾盒遞給她,示意她擦擦身上已經融化的水漬。
常黎照做,拿著紙巾緩緩擦拭,她看著抿唇不語的男人,沙啞著聲音說了句。
“你可以抽煙。”
尉遲眸色沉了沉,他微微頓了一下,終是摸出了自己的煙盒,降下旁側的窗戶,點了一根。
防風打火機“啪”的點燃,銜在嘴邊,藍色的火焰中一張冷峻的臉被煙霧朦朧。
“常黎,我家裡是在國防院工作的。”
他吸了口煙,淡淡開口,冷沉的嗓音散在灰白煙霧中。
“爺爺,父親,大伯,包括鬱廷,都是。只有我沒有遵循家裡的意願,沒有走這條路。”
他語氣平靜得沒有情緒,常黎抬起眸子,目光落在他那張線條冷硬的臉上,安靜的聽著他傾訴。
“我家裡只有我一個,我父親他挺想我走他給我鋪好的路,但最終,他也只是順了我的願。”
“從我選投資經商這條路,就代表著,我不能依靠家裡的任何關系,所以我選擇了出國,去國外打拚,這樣不會因為我,影響到家裡。”
“那幾年,其實挺難的,幾乎每年都在國外沒有回來過,甚至知道家裡人病危,我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就連在我父親做治療的那段時間,我都沒有在他身旁操勞過。”
他看了眼手邊的香煙,斂眸,沉默了好久,沉默到煙灰快要掉落到他身上,沉默到常黎以為他不想說了。
男人手臂伸出窗外,彈了彈煙灰,又執到嘴邊,抽了幾口,白煙嫋嫋。
“我知道的那一刻,回國的那天,正逢他第一次暈倒了,我當時站在門口,第一次看著他語重心長的跟我母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