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有些黑了，今天仍然沒有晚自習，打掃完衛生後學生們就可以自行放學回家。

姚寧最後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髮，確定沒有異樣後，推門走出體育器材室。

趙屹跟出來，嘴裡還在繼續前面的話題；“你不用告訴我對方是誰，我會按照我自己的方式去做，今天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我保證。”

姚寧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她現在腦子還是不太好使，心情明明沉重，身子卻輕飄飄的。

往前走了沒有幾步，走廊拐角處，走出來兩個人。

“今天發生了什麽事啊？”許夢恬和周悅抱著手臂，挑著眉毛，用帶著不屑的曖昧目光看姚寧，“寧寧，趙屹把你怎麽了？”

姚寧慌得呼吸都不順暢了：“沒、沒什麽，他就是幫我抄、抄表格。”

“是嗎？沒什麽你這麽緊張幹嘛？”許夢恬視線將姚寧從頭到腳掃視一遍，“我還以為你被他騙來這裡做些什麽不能讓大家看到的事呢……”

周悅熟練幫腔：“對啊，姚寧，別忘了我們跟你說過的話哦。”

趙屹以前就覺得這兩個人聒噪，因為她們是姚寧的朋友才一次次忍受。

他一直以為男女有別，朋友間相處的方式也有不同，可今天自己也參與其中，才發現，另外那兩人分明是在欺負姚寧。

“我和姚寧的事，不需要你們多嘴。你們……”

他還要繼續說，卻被姚寧打斷。

“趙屹，你能不能別管我的事。”她低著頭，卻仍舊能夠感受到許夢恬和周悅的目光，如芒在背。

趙屹皺眉：“可是，她們……”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被姚寧抗拒的表情扼住了喉嚨。

“喲，悅悅你看他們，像不像情侶？”

“嗯，像，就是看著一點都不般配。”

許夢恬和周悅說悄悄話，卻故意用了姚寧他們能聽得見的音量，說完還相視大笑。

姚寧抬頭，一副要哭了的樣子：“趙屹，你能不能別再管我們女生之間的事了？”

她語氣裡帶著憤怒，那不是對趙屹生氣，而是對她自己。

為了不被排擠，她在許夢恬和周悅面前已經徹底沒有尊嚴了。

她當然知道趙屹的意思，她們在欺負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可她卻無法反抗，只能像個傻瓜似的假裝感覺不到。

趙屹走了。

周悅將從教室拿來的姚寧的書包甩給她：“走，跟我們去一趟書城。今天有活動，夢恬喜歡的盲盒到貨了，限量的，一人只能買一個。你也一起去。”

盲盒69塊錢，每人限量購入一個，但對姚寧來講，也不是小數目。

她這個月的零花錢一大半拿來買了演出服，現在已經半個月過去，所剩無幾。

打開錢包，一張五十，一張二十，全部拿出來，交給收銀員，換回一個盲盒、一枚硬幣。

三個盲盒一個個拆開，許夢恬失望透頂：“啊，好煩，一個我喜歡的都沒有。”她隨手就將那三個玩偶丟在垃圾桶蓋上。

姚寧默默撿起來，一個個裝進原本的紙盒裡，收進書包。

周悅用嫌棄的眼神看她：“你幹嘛？夢恬都丟掉了。”

姚寧低著頭，拉好書包拉鏈：“也許我弟弟會喜歡，拿回家給他玩玩。”

不是的，她說謊了。

她和弟弟的關系才沒有那麽好，只是覺得剛剛兩百多塊錢買來的東西就這麽丟掉太可惜。

姚寧拿著僅有的一塊錢坐公車回到家，打開門，迎接她的卻是一片漆黑。

家裡沒人，桌上沒有飯菜。

她呆呆地走到沙發邊坐下，拿起坐機聽筒的時候聽到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你弟弟在學校下樓的時候摔了，在醫院，你也過來看看吧。醫生說要住院觀察幾天，你正好幫帶點東西過來。”

電話裡，媽媽將需要拿的東西報給姚寧，無非就是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之類的。

收拾好東西站起身的時候，姚寧覺得一陣暈頭轉向。

她敲了敲額角，甩了甩腦袋，提著包出門。

帶著寒意的夜風迎面卷來，姚寧瑟縮了一下，緊了緊身上的校服，縮著脖子走出八紡小區。

身上沒錢，只能步行，好在醫院並不算很遠，走了不到20分鍾就到了。

找到媽媽給的病房號，姚寧走進去，這才發現爸爸和奶奶都在。

病床的橫桌上放著好幾個餐盒，房間裡還飄著食物的香氣，姚寧默默看了眼，都空了，沒有她的分。

把帶來的東西交給媽媽，姚寧習慣性開始幫忙收拾餐盒。

爸爸跟奶奶正在和隔壁床小孩的家長聊天。

他指了指姚寧的方向，給對方介紹：“喏，這就是我大女兒。”然後轉頭又對姚寧說，“叫阿姨。”

姚寧乖乖叫了聲“阿姨”，手裡收拾桌子的動作沒停。

“啊呀，看看，做姐姐的，多能乾，一來就收拾衛生。”那阿姨笑得眼角魚尾紋都出來了，逗床上的姚煦，“煦煦，你幸福哦，有姐姐照顧你。比我們家輝輝從小一個人孤孤單單好多了。”

說完伸手摸了摸病床上兒子的頭，眼角眉梢都是寵愛。

姚寧手上動作一頓。

一點都不好，獨生子女能夠獨享父母的愛，才好。

她低著頭，將油膩的餐盒摞起來裝進塑料袋裡，走出去丟到走廊盡頭的垃圾桶。

回到病房的時候，媽媽也已經加入了和隔壁阿姨的聊天。

“他姐姐那時候才7歲，塊頭比那個男孩還要小，穿著個小裙子衝過去，攔在那孩子面前，吼對面的孩子，說不許他們欺負他。”媽媽笑得捂住嘴，看了眼進來的姚寧，“後來我就問她，為什麽要保護那個男孩，她說：因為我是姐姐。”

“哎呀，太感人了，真是個好姐姐！”那阿姨也笑著捂住嘴。

大家都在笑，就連姚煦也在笑，姚寧也隻好跟著笑，雖然她並不覺得有什麽好笑。

媽媽特別喜歡這個故事，這麽多年來講了沒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

據說當時她在醫院待產，七歲的姚寧也跟著去了。自從知道自己要做姐姐，她就變得特別勇敢，到哪兒都嚷嚷著要保護弟弟，還博愛到見不得其他孩子被欺負。

可是姚寧早就忘了，甚至覺得可能是媽媽編造的，因為她根本不記得自己曾經像故事裡那樣喜歡做一個姐姐。

還有，她有自己的名字，她叫姚寧，不叫“姐姐”。

“媽媽，能不能給我三塊錢，我想去買一罐八寶粥。”她走到媽媽身邊，面露抱歉之色地打斷大人們說話。

媽媽這才像是想起來她沒吃晚飯，“哎呀”了一聲，從口袋裡摸出錢包，抽了一張十塊的給她：“去吧。”

姚寧捏著錢，邊走邊在心裡盤算，待會買個兩塊錢的麵包就好，回來就著熱水吃，就是一頓飯了。

剩下的八塊也這麽用，可以解決四餐。

走到護士站的時候，她聽到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52床在那邊是吧，謝謝。”

是江朔！

姚寧猛地抬頭，看見江朔手裡正拎著什麽東西在跟路過的護士說話。

她陰鬱的心情一下子愉悅起來。

可她還沒來得及叫“舅舅”，就被強烈的眩暈感襲擊，眼冒金星地在周圍人的一陣驚呼聲中，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