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錦剛到陳霖家就打了個噴嚏。
陳霖父親陳二水拄著拐杖正站在門口,見到杭錦,放下拐杖就要給杭錦跪下磕頭:“好人呐,杭小姐,謝謝你,謝謝你這麽對我的孩子,他現在出息了,多虧你當初,你要不是選了他,他現在也沒有這麽個福分,他現在出息了,可好了……我代表他媽媽,感謝你。”
杭錦伸手扶了一把,見對方執意要跪,便扭頭看了眼滕平,滕平收了傘,進來把人扶到桌邊。
陳二水已經淚流滿面,他抬手抹了抹臉,又連聲道歉,害怕嚇到杭錦,又擔心自己口音重,說的話杭錦聽不懂,邊說邊比劃,指了指陳霖,又指了指杭錦,最後比了個大拇指。
杭錦感受到他的謝意,隻說了句:“我給他機會,他把握住了而已。”
從崇山這麽偏遠的山區一路考到北市排名第一的北洋大學,背後所需要花費的努力是常人無法想象的,杭錦這些年資助的山區貧困生裡,只有崇山的陳霖考上的大學最好,除此以外,其他人全都在二本線范圍內。
陳霖當初挺讓她詫異的,為此,她還專門在他開學當天請他吃了頓飯,送了他一部手機作為獎勵。
印象中的小男孩忽然就長成了比她高半個頭的大男生,穿著件很舊的汗衫,身上帶著乾淨的皂香味,尚顯青澀的五官因為眉毛過於濃厚而充滿了野性,漆黑湛亮的眼睛盯著她看了許久,才說了第一句話:“這裡很貴,下次去學校門口吃就行,我請你。”
杭錦並沒有應下,她的生活中心都圍繞著公司和項目,很難抽出多余的時間去照看資助的學生,陳霖也不過是考上了好大學,她才過來見面吃個飯,除此之外,其他學生,她從資助過後就再沒見過面。
當然,她不會告訴陳霖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只是隨口說了句:“行啊,下次。”
吃完飯,杭錦又開車帶著陳霖去商場買衣服,在她眼裡,陳霖是比她親弟弟杭煜還要小兩歲的弟弟,是她第一個投資成功的“項目”,他身上的所有榮耀都離不開她的“慧眼識珠”。
不久的將來,投行界的諸位大佬都會知道,杭錦不僅投資的項目很成功,資助的貧困生更是成功。
陳霖是她親手挖出來的一塊璞玉,經過雕琢愈發明亮奪目,他應該在自己未來的領域繼續發光發熱,而不是跑到杭錦面前,用那雙亮度灼人的雙眸暴露他所有的心事。
於是,所有的一切,在兩年前杭錦過生日的那天晚上戛然而止。
陳二水口音重,杭錦聽不太懂他說的話,借口說出來接電話,便握著手機避過屋簷下的細雨,鑽進了隔壁的小房子裡,進來才發現,這兒是廚房。
陳霖正在燒火炒菜。
因為離火太近,烤得他渾身都是汗,他脫了衣服,牛仔褲松松垮垮地扣在腰上,裸露的肩背因為連續幾天的挑水而遍布紅痕,肩頸的傷口破皮泛紅,整個肩膀可以說慘不忍睹。
看見杭錦忽然出現,他一個愣神,鍋裡的油濺出來,剛好燙到他的手指,他縮了手,鍋鏟掉進鍋裡,他捧著手吹了吹,余光看見杭錦轉身要走,他忍不住喊了聲:“等一下。”
杭錦停下腳,沒有轉身,握著手機,偏過頭去看他,臉上的表情很淡。
陳霖找了衣服匆匆套上,見她沒走,這才上前接過鍋鏟翻炒幾下,蓋上鍋蓋,低聲說:“我不知道你今天過來。”
“嗯。”杭錦點頭,表示知道。
樹枝被燃燒時發出清脆的響聲,陳霖望著鍋爐裡的火,又轉頭看了她一眼:“謝謝你給的藥。”
“嗯。”
杭錦今天聽了太多謝謝,實在不想再聽了,扭頭看向隔壁房子,腳步一抬就要過去。
耳邊聽見陳霖問:“那個人在追你嗎?”
距離和時間沒能阻斷他不該有的念想。
兩年的時間裡,他不停反思自己究竟是哪裡做錯了,惹她不開心,甚至將他親手做的蛋糕丟進了垃圾桶,後來,他似乎明白了,卻又不太明白。
他只是喜歡她。
有什麽錯?
他為什麽不能喜歡她。
他甚至連告白都沒有,就被她提前扼殺所有念頭。
鍋爐裡的樹枝燒得劈啪作響,空氣裡彌漫著飯菜的香味。
杭錦轉過身,看著陳霖,他也正面和她對視,和兩年前那個一見到她就略顯緊張的大男孩不一樣,他的眼神變得堅定而認真,五官線條也被時間磨得冷峻充滿棱角。
“為什麽我不可以?”他終於問出口。
“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杭錦同樣認真地看著他,“而且,你比我弟弟還小兩歲,衝這一點,你就毫無可能,對待沒有結果的事,你得學會放棄。”
陳霖朝她走近了幾步,這兩年時間裡,他個頭又抽高了些,濃黑的眉宇緊壓著眼睛,鼻骨挺拔且直,抿唇的動作導致整張臉的輪廓顯出一種野性的冷感。
他有些生氣,更多的是委屈。
他不明白為什麽杭錦不喜歡陸運複卻允許他留在她身邊,而他卻不可以。
距離拉近,他沒再往前,垂著眼睛看她,聲音太輕,落在空氣裡顯出幾分沉悶的澀啞。
“要是我做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