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九點多，杭錦才忙完工作下班，回到家泡完澡已經是夜裡十點多，手機上多了四十多條未接來電。

陳霖打來的。

他還是第一次打她電話，還打了這麽多個。

她指腹滑動著頁面，又看了眼時間，沒去管它，拿過平板看了會明天要對接的項目公司盡調報告，手機又開始震動，一聲又一聲，杭錦抬頭看去。

還是陳霖。

她把平板切換到論壇的帖子，看見陳霖的帖子更新了視頻，視頻裡陳霖原本在宿舍看書，被黃漢青幾人拉出來到KTV唱歌，身邊的同學跟他一起玩遊戲，他選了大冒險，第一輪就抽中“給喜歡的人打電話告白”，結果他打電話一直沒打通過。

再後來，他不玩了，抱著手機一邊打一邊仰頭灌下一口酒。

他以為杭錦故意不接他電話，所以眼神很受傷，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蓋住視線，等再抬頭時，被酒意浸染的雙眼和脖頸通紅一片，頸側的血管都鼓了起來。

旁邊的同學都勸他別打了，是不是空號，讓他看看手機號對不對。

他不聽，一個勁回撥，臉頰貼著屏幕，衝眾人“噓”聲說：“別說話，我聽不清了。”

眾人又在哈哈大笑。

離他第一輪遊戲結束已經過去至少一個多小時了，他還在打她的電話。

手機嗡嗡震動著，杭錦看了眼平板上已經半醉的陳霖，接過手機，滑動接聽：“喂。”

陳霖乍然聽見聲音還有些發蒙，喝了酒的大腦反應遲鈍，他看了眼屏幕，遞給身邊的同學，問他：“通了嗎？”

邊上的同學大喊一聲：“安靜安靜！電話通了！陳霖打的電話通了！大家別吵！”

於是全場安靜。

陳霖對著手機說：“我要跟你說，我喜歡你，不對，我愛你，我想跟你，結婚，想變成，很厲害的人，這樣，你就可以，放心地休息，不用那麽，辛苦，那麽累，我會，做好……真的，你等我……”

開了揚聲器的手機，沒能傳來另一頭的回復。

黃漢青小聲慫恿他：“陳霖，問她啊，問她。”

陳霖腦袋暈乎乎的，不知道該問什麽，握著手機許久，才醉意醺然地衝電話那頭問：“你想我嗎？”

問出這句話的同時，他眼眶裡溢出眼淚，旁邊同學都在詫異地怪叫：“陳霖哭了！”

“天哪，他真的哭了！”

“救命，他哭起來也比黃漢青帥。”

黃漢青：“？？？？誰說的”

黃漢青拍了拍陳霖肩膀：“喂喂喂，撐住啊，男人怎麽可以告白的時候哭，多丟面子，快問她喜不喜歡你啊！”

陳霖抬手抹掉眼淚，又問：“你喜歡我嗎？”

杭錦大學時代也曾遇到過這樣直白的追求，在校園的路上，圖書館樓下，在飯店門口，在湖邊，她其實已經記不清那些追求者的相貌，但陳霖問出這句話的那一刻，她腦海裡場景堆疊，最後隻浮現出陳霖的臉。

他站在包間裡，燈光昏暗，周圍是看熱鬧的同學，有人起哄，有人豔羨，有人拿手機拍照錄視頻，有人笑著在群裡發陳霖的告白現場。

喧囂的氛圍透過收音筒傳遞到杭錦耳邊，莫名的，她沒有很反感。

“把揚聲器關了。”她說。

陳霖衝黃漢青說：“把揚聲器關了。”

黃漢青：“……”

他伸手假裝幫他關了，又重新幫他點開了，一夥人全擠過來，看這個備注名為J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陳霖雖然醉了，卻並不好糊弄，自己檢查一會，又拿著手機搗鼓了許久，才關了揚聲器，耳朵湊在手機屏幕上，生怕漏聽一個字：“我，關了。”

“你明天醒來會記得今晚說過的話嗎？”杭錦問。

陳霖點頭，又忽然搖頭：“等一下，我找筆，記一下。”

他站起來四處摸索去找筆，但是KTV裡哪有筆和紙，他忙活半天沒找到，一直出門找到前台，才拿了別人的排班表墊在台上，拿著筆衝電話那頭道：“我找到，筆了。”

他開始低頭寫字，寫自己剛剛的承諾，字跡飄得都快飛出去，他腦袋也越寫越歪，寫了十幾分鍾，他才終於寫完。

“我寫，好了。”他對著手機說，“不會，忘記。”

寂靜的夜裡，杭錦躺在床上，聽四十五公裡外的男生承諾不會忘記今晚說過的每一個字，隨後拿著那張紙認真虔誠地宣讀了一遍。

她拿著手機走出房間，來到陽台，感受燥熱的夜風拂面，萬籟俱寂的夜晚，只有鳥叫蟲鳴響在耳畔，她安靜地等他宣讀完畢，隨後才垂下眼皮，看著護欄下的路燈，輕聲開口：“那你記住，你今晚說的話。”

杭錦知道自己一旦踏出去這一步，身邊的一切都會跟著動蕩，外界的人會對她改觀，輿論會接踵而至，杭氏一族的親屬更是會認為她瘋了，做了此生最不明智的決定。

父母家人……沒有人會支持她，但她還是義無反顧地這麽做了。

像路燈周圍用盡全力撞向光源的飛蛾。

他押上了全部，而她撤掉了所有退路。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