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顏決定放棄她的計劃,她總能說服自己。
無論出於哪種原因,周顏讓自己接受這個事實——裴昇可能對她興致不高。
接受的過程比較反覆。
每次約會都能收到禮物,首飾或者手包,總有個地方刻著她的名字,標明這是一件在生產時即有所屬,只為了給她,而非在店鋪裡隨手買下的當季主打。
當周顏的手撫摸過她的名字,她不動聲色,心裡卻為她姓名的紋路而起伏。
溝壑中大約還是有真感情,他至少投注了幾分喜歡,否則不必大費周章地去定製。
周顏知道這是她人性的缺點,欲望就像爬樓梯,千辛萬苦上了一個台階,就想著再上一層,不斷攀高的感覺會讓人上癮。
剛確診慢性腎衰竭時,周顏想,要是能順利治愈就好了。腎移植後,她又幻想能擁有平凡人的一生,完成人生要走的每一個環節,包括結婚、和伴侶白頭偕老。
思想新潮的女孩也許會嗤之以鼻,周顏曾經也如此,生命重大變故後,她發現自己思想變得老土。
抱著玩票的想法結識富家公子,周顏見得多了開始挑剔,高矮胖瘦相貌談吐,恍惚差點忘了,其實她沒有挑剔的資格。
如今和裴昇締約戀愛關系,周顏分明打探過他的紅塵舊事,想好了當他手邊的擺設,桌案的花瓶,但忍不住想更進一步,擁有一點愛。
其實沒有愛,有很多錢也足夠。周顏在裴昇一次次不為所動的柳下惠做派裡,逐漸放棄向上攀爬的衝動,她說服了自己。
以往總想辦法留一下,等夜晚更安靜些,拖拖拉拉像塊牛皮糖,找機會再去裴昇家裡。
周顏想通後便很容易放下,今夜她的心思在桂花樹上。
十月中旬的江城,南來北往桂花香,周顏和陳懿約好采桂花,至於采下來做什麽,曬乾做點綴或發酵成酒精,又或者隻留下香氣馥鬱,怎樣都是好的。
她徹底不想與裴昇的事,進食變得乾脆利落,很快吃完自己的那份,在手機上與陳懿商量采花的工具,腦袋裡是竹竿和梯子的使用差別,模擬著下了幾場桂花雨。
陳懿感到奇怪,通常她充當周顏不靠譜的軍師,在屏幕裡研究“以色侍人”,收集桂花這種事高雅得不正常。
左思右想,陳懿撥通電話,等了一陣才接通。
“你不會是在和我打什麽啞謎吧?”陳懿把氛圍問得神神秘秘。
周顏在走路,拿著手機從餐位往餐館的衛生間,一路腳步又碎又趕,她沒察覺這樣顯得她心虛,像個準備移情別戀的女人。
“沒有,我說真的,你不覺得今天的花香特別濃嗎?”周顏擰上門把手,聲音落下。
衛生間裡正在燒一盤檀香,灰棕色旋轉的圓線,最外端燃一顆明滅的紅點,細瘦的白煙輕飄往上。
洗手台窗戶往外看是一棵桂樹,樹葉間隙一粒粒碎金子似的,秀氣又飽滿的花苞綴滿枝頭。
周顏看著隱隱約約的桂花發愣,回過神來聽見陳懿在喊她,詢問是否一定要找宿管阿姨借梯子。
“有沒有可能,不是我不行。”周顏冷不丁把話題拉回去,“也許是他不行呢?我從沒考慮過他有心無力這種狀況,那我反而是折磨他……”
門後浮現一道黑影,周顏立即捂嘴,幾秒後聽見裴昇敲門。
“周顏,時間差不多了。”
一如往常的平靜。
周顏掛斷電話,擰開門慢步出來,也狀似平靜。
“能送我回學校嗎?”她擠出一個笑。
裴昇沒有接話,抬起手腕看時間,表盤在她眼底劃過一瞬反光,像一塊嶄新的刀片。
“今天不回家住了?”裴昇輕聲詢問,仿佛只是在確認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嗯,今天住宿舍。”
“好,給你媽媽帶個電話,告訴她一聲。”裴昇這樣要求,牽著她的手往停車場去。
到這時還沒有任何不對。
周顏一路被他牽著,聲音在行進中顛簸,向余覃交代她今晚不打算回家,沒留意說“不回家”三個字時,裴昇的手條件反射般緊了緊。
汽車往北邊行駛,一切正常,她的校區在江城北邊,上高架十多分鍾能到。
二十分鍾後,汽車仍在高架上,空曠的四車道,只剩這一顆飛馳的石子。
周顏看了眼時間,終於發覺一絲不對勁。
“我的學校是不是過了?”她懵懵地問了一句,爾後確信,“你走錯路了呀。”
裴昇目視前方,開車時謹慎得一絲不苟,隻給她一張沉穩的側臉。
路燈一盞盞從他臉上走過,明暗交替的某一回,他忽然輕輕地笑,喉結跟著震動。
汽車駛下高架出口,前面的路周顏不常走,但記憶深刻,那是去往裴昇房子的路。
“沒走錯。”裴昇遲了幾分鍾,才答她的話。
引擎聲熄滅,車燈暗下的同時,房簷小夜燈接替亮起,裴昇將周顏從車裡抱出來,直往臥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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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一次戰鬥力大受影響!我以為我能發車,其實差一口氣啊啊啊啊啊,下章鐵定發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