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什麽她20歲會……”周顏猛然停住,發覺自己失言。
“因為人們不在乎真相是什麽,偶爾還是有人說,她做過不好的勾當。”章伯母低低地說,此時此刻,她是一位落寞的母親。
“悅然那時候開始喜歡阿昇,變得十分執著,其實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擾。但我們怕她再受刺激,只能求阿昇幫忙,盡量不要把拒絕的話說出口。”
裴昇找不到這段關系的平衡,他面對的是一個需要重塑自尊心的小女孩,因此只能選擇不斷疏遠她,讓分不清是感激還是愛情的火苗,在日積月累中慢慢熄滅。
火災發生的第二年,章悅然越來越難見到裴昇,焦躁中的她開始偷偷漏服抑鬱症藥物,沒人知道她的狀況越來越糟糕。
章悅然離去的那個晚上,裴昇收到她的短信,沒頭沒尾地問他,“你其實也相信他們說的吧,所以不願意見我。”
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無法聯系上章悅然。
一個絕望的女孩選擇離開,這件事不算他的責任,但生命離開的震動波及了他的職業生涯。
部隊裡沒人聽他解釋,隻說“這件事影響不好”,草草安排了轉業。裴昇拖著行李回到家裡,兩幢房子離得很近,他看著章悅然那件空蕩蕩的臥室,忽然不知道該怪誰。
“我們很感謝他,即使這樣,還選擇維護悅然最後的尊嚴。”章伯母握住周顏的手,遏製住悲傷的顫動,“已經足夠了,這本不關他的事。”
——
“落地了,這裡的星空很美。”裴昇發來一張機場的夕陽照。
那是熟悉的江城天空,她生活24年的地方,天際線的弧度如她每一次抬頭仰望時見到的。
周顏想起梭梭樹裡的夕陽,她拍下卻還未分享出去的那張照片,
她將夕陽照發送過去,“這裡的夕陽也很美。”
兩塊相隔千裡的夕陽,偶然地出現在一張屏幕裡。
這時章家父母已經離開了,他們送給周顏一對金墜子,看著周顏像看他們的女兒,祝周顏平安健康。
周顏忽然覺得她和裴昇扯平了。他們都擁有對方一個秘密,並選擇裝作尚不知情,周顏不再計較這段關系裡主動與被動的差別。
“今天的拍攝結束了嗎?”
“晚飯吃了嗎?”
“烏蘭布和今晚會降溫。”
裴昇發來一些細碎的話。
“其實你可以直說的。”周顏忍不住打斷他,“你可以告訴我,你有點想我。”
屏幕那頭變得沉寂,安靜得周顏險些懷疑自己,裴昇突然打來電話。
聽筒濾過的聲音陌生又熟悉,裴昇在寂靜的環境中低語。
“不是的。不是有點想你,而是非常想你。”他啞聲道,似乎在自嘲,“只是我才被你氣走,主動說這句話,顯得我很沒面子。”
“那我說我也想你,會不會讓你心裡好受點?”周顏輕聲問他。
裴昇愣住,半晌後才低笑出聲,“確實好受了一些。”
“謝謝你。”周顏突兀地說。
“什麽?”裴昇對她的心情一無所知。
“沒什麽,就是謝謝你。”
周顏抿了抿唇,決定閉口不談,即將掛斷電話時,又忍不住說出口,“其實我……接到了研究所的電話,他們說我是研究項目的資助人。”
電話裡很久沒傳來人聲,周顏以為通話已經掛斷了,她拿開手機反覆確認,通話時常一秒一秒地走,裴昇的聲音像遲滯了,緩慢地傳遞過來。
“你知道了?”他意料之中地驚愕,“本來沒打算現在讓你知道的。”
“那你打算在什麽時候告訴我?”
“在你決定願意和我坦白的時候。因為我不想讓你覺得我不尊重你的隱私,這一切不是我主動發現的,我可以向你詳細解釋,但我想說出來你也不會信。”
他的聲音逐漸低落。
也許想到了6年前,無論他如何向上級解釋,留給他的結局早已寫好,他只能接受被迫轉業的事實。
“我會相信的。”周顏堅定地說,“只要你告訴我,我會相信你。”
裴昇完全失去聲音,連呼吸也變得靜悄悄。
江城的晚風牽著他的衣角,裴昇為周顏的話震動,握著手機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心裡一直有個症結,成年後的世界沒人會在意他的理由,只看事情的結果。在部隊裡是這樣,接手公司後更是這樣,將過程的細節一頁頁攤開展示,只會讓自己顯得更可憐。
早已習慣世界法則的十幾年後,周顏在遙遠的沙漠裡,輕輕一句話,將他心裡這個疙瘩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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