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不出實話了是嗎?”
極度缺氧後,許願像頭瀕死的魚一樣趴在地磚上劇烈喘息著,嘴裡被塞著一塊破抹布,腕上扣著一副鐵製手銬,只能從鼻腔裡緩慢進氣,臉色憋紅。
她趴在地上,痙攣的手邊是一個梳著蓬松的中分頭的男人,剛把她從一桶冰水裡提拉出來。
許願的手想抓住根救命稻草般揮打著,沒碰到那個遠離了她幾米的男人,卻碰到了掛著碎冰的鐵桶。
入骨的冷讓她慢慢明白過來眼下的狀況。
水刑。
這是一場極端的審訊,而她很有可能要撐不住了。
她從塔樓的藏書裡知道這種刑罰,《帝國人權公約》裡由各公國選帝侯們共同簽字廢除的酷刑,廢除百年間,在帝國陰暗面的社會裡仍然屢禁不止,只因它足夠殘忍。
水刑並不造成皮外傷,只是通過人為製造乾性淹溺,就足以成為受刑者終生的噩夢。
但是為什麽……她四歲就被關進塔裡,除了家族給她派來的家庭教師會隔著鐵欄給她上課,誰也沒有見過。
為什麽會被抓起來這樣審訊。
中分頭的男人扯掉她嘴裡的抹布,拽起她的頭髮,把她拖到上首的男人腳邊,她身上的血口在階梯上反覆拖拽,鮮紅的血液順著台階一道一道地流下去。
許願聽到自己喉嚨裡發出的殘敗的聲音,伴隨著吐字不清的字句間“嗬……嗬……”的喘息,淒厲而悚然。
“我沒有……我沒有……”
這不是她的聲音!
她匍匐在端坐如神邸的男人腳邊,男人的身旁,站著一個模樣溫婉的女人,笑意盈盈
“救我……我沒有……”
女人在她撲上去的一瞬間輕輕往後退了半步,掩鼻看著她,眼裡是毫不掩飾的厭惡:“三妹,不是我不想救你,你得跟我們說實話啊。”
什麽實話……?
許願像是附在了這具身體裡,能看到她所看到的,但沒有對身體任何的控制權。
既不能張口說話,也不能控制行為。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向四周求助失敗後,被那個上首的男人用漆黑的槍口抬起了下巴。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室內回蕩著,“可以。”
許願的下巴被抬起來,終於看清了他的面目,他坐在暗室唯一的光源下,朦朧的光暈亦虛亦實地環繞著他,俊美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
他有一雙極漂亮的眼睛,光線折射下能看出其中淺淡的霧靄藍,像荒蕪的海夜,隻一眼就能讓人感到無邊的孤冷。
阿芙洛狄忒把最珍貴的感情藏在人眼裡,而擁有這樣的眼睛的人,是否存在感情都是件值得懷疑的事情,於是站在他身旁形同戀人的女人也顯得難以讓人信服身份。
槍口直指喉管,許願無心欣賞或探究,被迫仰望著那雙向下俯視她如螻蟻的眼睛。
修長的手指微動,槍口帶著未散的硝煙味和滾燙,猝然抵開她的唇,塞進了她的嘴裡。
許願的嘴巴和臉頰完全僵麻住,她聽到自己喉間嗚咽著,傷口的血液都快放幹了,垂死的恐懼卻壓迫著更多的血液湧向四肢從傷處流出,缺氧和缺血的雙重摧殘晃動著她的視覺。
這是怎麽回事……這個人要殺她!
不……
她不要死在這裡。
扳機被扣緊的聲音在一片死寂中無比清晰,生平未有過的恐懼佔領了每個細胞,許願試圖調動肢體來為自己爭奪生機,卻無論如何掙扎也不能使手指動一動。
男人俯視她的視線似乎不過輕輕一瞥就想離開,不知為何頓住了,久久停留在她失焦的眼睛上。
許願感覺到槍口在她嘴裡動了動,絕望的眼淚從眼眶砸下來。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眼皮微垂,似乎是帶著不解地出聲道:“你不是……”
-
“我還活著啊……”
許願張著雙臂躺在被子裡,冷汗黏著被單,後知後覺感到那場夢境裡陰暗至極的冷。
地磚上的汙水黏著發絲附在臉上,像吸血的水蛭,剛開過槍的槍口塞進嘴裡的火藥味仿佛還停在肺部。
連原來的世界裡,塔樓下監禁她十多年的那群看守者也沒人敢那樣對她。
就算那實際上不是她,也是用第一視角親歷過。
她也叫許願,原主也叫許願……代入感太強,真想讓那個膽敢把槍口塞進她嘴裡的家夥去死。
她連此刻起伏不定的胸口的怒意都無比真實。
系統覺察到許願一直死水無瀾的情緒罕見地波動了,電子音弱了口氣,溫吞地說道:
“只是給宿主重複一遍原著結局,提醒您不要忘了正事……您最近有點怠工了。請您積極一點,任務結束我就可以幫助您回到原世界,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許願慢慢坐起身,看了眼自己還在痙攣發抖的手掌,“跟柏文交往之後一直沒有觸發下一個任務,我做點想做的事情,應該不算怠工吧。”
完成任務就能回去?記事起就被關在無法與外界聯絡的塔裡,被當做怪物對待的人生有什麽意思。
她才不想回去。
那個世界裡,她不屬於她自己。
而第二段人生擺在了她的眼前。
只要代替原主完成原劇情,遠離書中角色,就可以擺脫這個系統……
許願閉上眼遮住眼底的弧光,把睡垮下來的吊帶肩帶勾回肩上,豐盈的胸前勒得緊緊的。
房門被小心翼翼地輕輕敲了三下,許願走過去打開門,倚著門框揉了揉太陽穴道:
“不是說上午不要來找我嗎?”
脆生生的女仆見她語氣不悅,白著一張臉,瑟瑟發抖地彎下腰連連道歉,嚇得要哭出來:“對不起大小姐,對不起……我不是……”
許願看著她,感到棘手地微微皺了眉頭。
原主之前大概是個脾氣很差勁的人,許家上上下下幾十號傭人,她剛來的時候,沒有一個對她不是這個反應。
她穿過來這個月似乎變了很多,但只要她臉色稍有不對,這些人還是跟鵪鶉似的驚慌失措,好像她是什麽能吃人的怪物。
怪物……許願手指僵了僵。
“我沒有生氣。”她捏著自己粉白的手指,生硬地軟了口氣,“怎麽了?”
“是……是沈少爺快來了,先生和太太今天臨出門前讓您來招待的,我們擔心您還沒有起床……”
女仆頭低得很低,聲如蚊訥地回答了她。
她在小姐下令不準打擾的時間打擾了她,卻沒有得到任何打罵責罰……最近也是,小姐的脾氣似乎真的變好了很多,昨天還因為她做了新品的糕點就誇讚了她。
而且好像,還……還漂亮了很多。
宋嘉禾偷眼看著許願陷入思索的樣子,晨光給許願鍍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澤,尖尖的下頦肌澤半透明般勻亮,隨意綁起的卷發垂落下一綹煙栗色發絲,砂金般閃著。
宋嘉禾剛剛還發白的臉色居然悄悄地飛上一抹緋紅。
她知道小姐原來也很好看,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小姐現在脾氣變好了,人也越來越漂亮了。
“我知道了。”
許願點頭道:“許薇呢?讓她先應付著。”
宋嘉禾回過神來,語氣也放松了許多:“薇小姐在書房學習……哦,我上來的時候看到她往下走了,應該在客廳了。”
“行,讓她招呼著吧,我想先洗個澡。”
“啊?”宋嘉禾愣住了。
“有什麽問題嗎?”
“沒、沒有。”宋嘉禾看著許願往浴室走,跟在她身後,糾結了會,眼看許願真的打算仔細地泡個澡的架勢,終於忍不住說道:“沈少爺要來,小姐怎麽一點都不顯得開心啊?”
“我開心啊,所以要洗乾淨迎接他,有什麽問題嗎?”
“可、可是……”您泡個澡的功夫,一個上午都過去了。
“可是您就這樣讓薇小姐和沈少爺待在一起?您不是喜歡沈少爺嗎?”
“隨她去。”許願笑笑。
原著裡這段劇情是沈詔來許家拜訪許願的父母,初提和她解除婚約的事情,偶遇了她鄰市來的表姐許薇,遂心生好感雲雲。
至於她,只要做好自己的背景板,想辦法讓沈詔留在許家住幾天,給許薇和他創造相處條件好讓劇情自然進展,就能拿到劇情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