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流血

　那是周烈人生中，最熾熱、最開心的夏天。

　有飯吃。

　還有衣服穿。

　江海把他的舊衣服，舊鞋子，拿給了周烈。

　有些大。

　卻很乾淨，帶著一股清爽的肥皂粉氣味。

　江寧總是覺得他餓。

　時不時會塞給他一點小零食。

　有乾脆面，有香腸， 有棒棒糖。

　還有……

　每天早上，江海都會給他們一人一個雞蛋。

　江寧隻喜歡蛋白，不喜歡蛋黃。

　她把黃澄澄的蛋黃裝在雞蛋殼裡，偷偷摸摸的給周烈。

　周烈明白了後。

　把他那個雞蛋的蛋白，交換給江寧。

　他一個人吃兩個雞蛋黃。

　還會得到江寧一句軟軟的，“哥哥，你真好~”

　江海和周烈在西瓜地裡忙的時候，江寧還是在田埂旁玩耍。

　但是有些不一樣了……

　乘涼的大樹底下，多了一張涼席。

　熱得暈乎乎的時候，江寧可以躺下睡一覺。

　隔天。

　又多了一個塑料瓶子。

　瓶子裡面裝著江寧怎麽抓，都沒抓到的蜻蜓，在裡面一圈一圈的飛。

　江寧能聽到蜻蜓揮動翅膀的聲音。

　日子總是不會一帆風順。

　變故發生在七月末的一天。

　那天氣溫將近有三十九度。

　從清早開始，就熱的讓人不想出門。

　越是這樣的日子，西瓜賣的越是貴。

　江海不舍得讓江寧出門，留她在家裡吹風扇，看電視。

　江寧纏著江海，一定要去。

　江海沒辦法，只能帶著她一起去。

　可是一到了田邊，江寧就被熱浪給吹得暈乎乎的，連坐在涼席上，都熱得慌。

　甚至，沒有一點風。

　她拿著小扇子，扇啊扇啊。

　看著不遠處，田地裡頂著太陽，帶著草帽，彎著後背的兩個男人。

　等爸爸和哥哥忙完了。

　他們就能回家了。

　家裡不僅有風扇，還有泡在水裡的西瓜。

　想到涼颼颼的西瓜，江寧突然覺得沒那麽熱了。

　但是。

　突然間。

　江寧看到周烈高挺挺的身影，直直倒了下去。

　一頭扎在了西瓜地裡。

　好一會兒都沒站起來。

　江寧嚇得小臉都白了，慌慌張張的衝過去。

　她看到周烈趴在地上，還有殷紅的血液，從那短短的黑發裡流出來。

　“爸爸！爸爸！爸爸！”

　“哥哥……哥哥……哥哥死了！”

　“哇哇哇……”

　江寧嚇得哭了出來，大聲的喊著江海。

　江海在另一塊西瓜地裡，距離的有些遠，好一會兒後才聽到動靜。

　他急急忙忙的衝過來，看著眼前的場景。

　也顧不得什麽西瓜不西瓜了，甚至都沒來得及安慰江寧。

　他抱著流血的周烈上了三輪車。

　立刻去了村裡的衛生所。

　這一天。

　周烈的頭上縫了四針。

　這一天。

　如果不是江寧在田邊，江海說不定在一個小時後，才會發現周烈倒了下去。

　這一天。

　周烈在三輪車上，迷迷糊糊的醒過來一次。

　隻覺得他被人緊緊抓著手心，聽到了嗚咽的哭聲， 還有落下來的眼淚。

　不要哭……

　……

　周烈縫了傷口，又吊了水。

　除了營養不良，他還有些中暑。

　正午的時候，轟隆隆的雷鳴，突然下起了大雨。

　周烈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醒過來，看到江海和江寧一直守在他的床邊。

　江寧紅著眼睛，喊著“哥哥，你疼嗎？”

　周烈對著她搖了搖頭，“不疼的。”

　後來。

　周烈才跟江海說了實話。

　是前一天晚上，有人半夜來偷西瓜。

　周烈跟那人發生了手腳，對方拿著石頭往周烈頭上砸了一下。

　周烈忍著疼痛，把偷西瓜的人趕走了。

　但是第二天，什麽都沒跟江海說。

　江海知道了後，有些氣急。

　他衝著周烈吼道，“不就是幾個西瓜，被偷了就被偷了，能有你的命重要嗎？”

　周烈怔住了。

　他眨了眨眼，說不出話來。

　慢慢地紅了眼眶。

　……

　兩個月的時間過得很快。

　一下子到了八月底。

　快的周烈都沒反應過來，已經到了離別的時候了。

　那一天。

　江海燒了一大碗的紅燒肉，逼著周烈一定要吃光。

　江寧咬著筷子，在一旁咯咯地笑，因為以前只有她被江海逼著吃東西。

　周烈嘴裡塞得滿滿的，碗裡也是滿滿的。

　晚上。

　江海給周烈這兩個月的工錢，並跟他說。

　“周烈，去上學吧，你接著去上學。我都跟你老師說好了，還是縣裡的高中。”

　“學費我替你交了，而這些……是你的生活費，應該夠了的。”

　“好好去念書，別浪費了你的天分，以後考個好大學，讓我也跟著沾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