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諾基亞（2）

那些年，村子裡慢慢地發展起來了。
江家拉了一條電話線，有了一台紅色的座機。
江海寫了信，將電話號碼告訴了周烈。
周烈在學校裡買了電話卡，插在公共電話亭使用的那種。
每半個月，他都會給江家打一次電話。
簡單的說一下近況，報告平安。
一般情況下，接電話的人是江海。
江海總是問他“在學校裡有沒有吃飽？”，“衣服夠不夠穿？學校裡冷不冷？”，“不要只顧著學習，也要多注意身體。”
然後又大著嗓門說。
“還是阿烈最好，在心裡惦記著我，不像阿寧那丫頭，每天放學都出去玩，都不粘人了。”
對於周烈，是江海的驕傲。
對於江寧，則是江海的心頭肉。
江寧又長大了些。
十五六歲的年紀，是最喜歡往外跑的歲數，喜歡跟同學們湊在一起。
也有偶爾的時候，接電話的人是江寧。
電話裡，江寧的聲音還是那樣軟，那樣嬌。
她總是問著，“周哥，大學是什麽樣的？”，“周哥，大學好玩嗎？”，“周哥，是不是上了大學，就真的不用寫暑假作業了？”
年少時候的想法，青蔥而又稚嫩。
如今想來，還有點好笑。
那一年，周烈二十二歲。
一直忙著學業的他，空出了整整一個暑假的時間，打工賺錢。
他用賺來的錢，買了兩個手機。
一個給江海，一個給江寧。
兩個不同的號碼。
那一年，江寧十七歲。
暑假後，她收到了人生中最貴重的一份禮物，也成為了一個為了高考而衝刺努力的高三學生。
也是在個這時候，江寧懵懵懂懂的明白了自己的內心。
她總是時不時回想起，那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少年。
無論是在西瓜地裡，還是在院子裡……
周烈的臉龐，總是在她的記憶中，特別的清晰。
那就是喜歡。
江寧作為學生，她的成績說不上多好，特別是數學，差的幾乎一塌糊塗。
周烈說，“我教你。你把題目發給我。”
江寧開始給周烈發短信，信息裡是一道又一道的數學題。
周烈總是會以最快的速度，將解題思路和解題步驟，仔仔細細地發給江寧，比老師講得都還認真。
有時候江寧真的聽不懂，周烈也會打電話。
電話裡，過了變聲期的青年，聲音磁性而又乾淨，語調沉穩而平緩。
周烈在電話那頭，低聲問道，“阿寧，聽懂了嗎？”
江寧一手拿著筆，一手拿著手機，耳朵嗡嗡的發熱。
面前的試卷上，卻是一個字都沒寫出來。
江寧就是在這樣跟周烈的聯系中，一天一天的度過最難熬的高三。
有時候，他們也會聊甜，說一些關於學習之外的事情。
江寧好奇的，再也不是大學，而是周烈。
“周哥，你們學校是什麽樣的？”
“周哥，你在學校是不是特別的厲害？”
“周哥，你會在大學等我嗎？我也想看看周哥上大學的樣子？”
“周哥，這次月考沒考好，如果我考不上大學怎麽辦？”
“周哥，你在大學裡，遇到喜歡的女生了嗎？他們都說上了大學就可以談戀愛的。”
“周哥，你覺得我好看嗎？是不是上了大學，就有男生會喜歡我了？”
——周哥，你喜歡我這樣的嗎？上了大學之後，你會喜歡我嗎？
“周哥，我爸說，只要我考上大學，就允許我談戀愛呢！”
——周哥，上了大學之後，我就能夠跟你表白了。
“周哥，你們學校太難了，就算我考十次也考不上的。”
——周哥，這樣我就不能看到大學裡的你，也沒辦法跟你表白了。
“周哥，真的嗎？你真的會在大學裡等我？我一定會努力的。”
——周哥，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呀。
懵懂青澀的感情，藏在一句一句的話語裡。
……
江寧不僅在箱子裡找到了手機，還找到了充電器。
抱著一絲期待，插上了電源。
沒想到，這個被藏在箱子裡十多年的手機，竟然還能開機。
江寧看著亮起來的手機屏幕， 是那樣的不敢置信。
她手指輕輕按動，一下子就點入了“收件箱”。
那裡面，一條一條，全都是周烈當時發給她的短信。
有數學題的答案，有兩人無聊的閑聊，也有……
【好， 我等你。】
這是他們的最後一條溝通記錄。
時間是四月一號。
是江寧參加高考的兩個月前。
如果時間，能夠停留在那個時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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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圖：少女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