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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泠被林書彥送來交州一個多月了。
她日日圈在宅中,看書繡花,彈琴煮茶。原以為日子就這麽一直過下去,沒想林書彥向朝廷上了外放的折子。
正趕上交州太守告老還鄉,皇帝大手一揮,不知有意無意,命令林書彥擔任交州太守的職位。
阿泠出身風塵,練就一顆玲瓏心竅。那晚冒然闖入藏書樓的黑衣人,相貌氣勢不凡,林書彥循禮稱一聲“表兄”,她猜測,是京城聲名顯赫的沈相。
她初到上京,曾被人說過和當初的禦史夫人有幾分相似,後來傳聞夫人意外逝世,林書彥花高價買了她。
她被圈養在林家的藏書樓,四周茫茫湖水,除了伺候的丫頭,她瞧不見外人。
林書彥只在動情縱欲時找她,其他的,名分情愛一概不提。
阿泠知道自己是個令貴人娛情的玩意。
直到沈相找來,指著她問,“她是誰”,“她像誰”,緊接著,林書彥把她匆忙安置在距京幾百裡之外的交州。
阿泠有一個大膽的揣測。
林書彥,這位當朝相公的孫子,才名遠揚的博士,偷偷戀著自個的表嫂。
而她,是這位表嫂的替身。
阿泠來交州時,心已經死了。
林書彥世家公子,將來定要娶門當戶對的名門貴女,她本想著憑婚前伺候的情分,或許以後能博個妾氏名分,好過再去青樓賣藝賣身。
但因這張臉,因林書彥對表嫂的心思,林家和沈相斷不允許,她再出現在京城。
不在一起,誰知他娶了妻子,有了新歡,會不會轉頭將她賣了。
畢竟,她的存在,是他曾經心思齷齪的證明。
林書彥跑來交州做官,阿泠萬萬沒猜到這一步。
能當京官出入朝堂,誰願當地方官,天天處理老百姓的一堆雞毛蒜皮。而且外放三年起步,林書彥老大不小,這年紀正是相看貴女的時候。
他離京,連婚事也耽擱了。
為什麽來呢?
人生地不熟,需要重新結交同僚,做出政績才能返京,這樣吃力不討好……
阿泠的心蠢蠢欲動,該不是為了她吧?
不是沒做過嫁入世家的美夢,可她一個替身有這麽大的魅力嗎?
叫一個名門公子撇下一切,弱水三千,隻取一瓢。
話本子裡才有的故事。
“姑娘,公子來了。”婢女的歡喜聲打斷阿泠的思緒。
阿泠從炕幾邊起身,覷一眼外面的天色,銀月如盤,掛在枝頭。
今兒倒是個十五的好日子。
林書彥新任交州太守,需接洽官府事務,前些天來了兩回,用個便飯就走了。
今晚會不會留宿?
阿泠換了衣裳,抹了胭脂,聘聘婷婷去見人。
她顏色好,穿著桃色輕衣,雪白的乳若隱若現,加上身段纖細,像月光下幽幽綻放的嬌豔海棠。
“公子……”林書彥坐在食案前,阿泠無限依依地偎過去。
“吃飯了嗎?”林書彥溫聲詢問,不習慣女子刻意的親昵,他拍拍她的手,“坐下一起用點。”
“公子吃就好,我近來減肥。”阿泠抬袖給林書彥盛飯。
“這麽瘦,還減呢。”林書彥半臂攏住她的腰身。
阿泠為他布好飯菜,婉婉一笑,“古有‘楚王好細腰,宮人多餓死’。阿泠一無家世,二無才學,立世根本,無非靠的臉和身子。不保持好,怕哪天公子生厭,轉頭迎了新姐妹,我又得回到風塵賣笑了。”
林書彥不語,將碗裡的飯菜分她一半,“沒有別人,你盡管吃。”
阿泠不動筷,反溫柔小意地撫上他的臉,“公子來交州瘦了,不辭辛勞外放到這兒何必呢?明明在京,前途更好。”
林家當年奪嫡站隊太子,林書彥與東宮交情匪淺,太子登位,自少不得林家和他的好。
林書彥沒有移開阿冷的手,溫存地凝視她,“你說我大費周章來交州幹嘛呢?”他耳根微微的紅。
阿泠垂眸,故作愚鈍,“阿泠蒲柳之質,見識短淺,不敢揣摩公子心思。”
“你呀。”林書彥握住阿泠的手,示意她用餐,“養好身子,我們早日要個孩子。”
“啊?”阿泠驚得小嘴微張,林書彥尚未娶妻,先和她生孩子,這是以後納她為妾的意思?
庶長子林家允許嗎?他的嫡妻能容得下她這個庶長子的母親嗎?
喜歸喜,她探問,“公子是要寵妾滅妻?”
林書彥神情自若,“我沒訂親,哪來的妻?”
“庶長子總歸不好。”阿泠囁嚅著。
“你沒生,怎麽就知是庶?”林書彥瞥眼她的小腹。
不是庶,那是嫡?讓她做正妻?
阿泠怕自個想太多,委婉道:“是把我生的孩子,記到你嫡妻名下嗎?”
“都說了沒有妻。”林書彥重複,“想娶名門貴女,我也不用特意請命到交州。”
話裡的暗示意味,不可謂不明顯。
阿泠雖有預感,親耳聽到仍心潮澎湃,她假作淡定,怕貴公子一時頭腦發熱,“你我身份天壤之別,彥哥哥你別是哄我的吧?”不叫公子,改口哥哥了。
林書彥認真道:“林家百年望族,我豈會拿子嗣的事和你開玩笑?”
他坦明打算,“近幾年家族有父親撐著,日後我們還要回去的。你有孩子,我多幾分和家族談判的籌碼。”
提到沈階和杜窈窈,他有些不好意思,“等過些年,表兄表嫂的孩子長大,我們的孩子也承歡膝下,沒什麽人會在意你和表嫂容貌相像之事。”
“我也有心借容貌之事,請表嫂的母親認你做乾侄女,對外你是表嫂的表妹,嫁入林家更名正言順。”
林書彥悶不做聲,竟將日後的路子想好了?阿冷驚而喜,又忐忑,“沈相那邊?”對方願意同他妻子相似的臉出現在林家嗎?
“一切有我。”林書彥道。沈階不好說話,杜窈窈是個心善的。
阿泠笑靨如花,吃了一大口米飯。
她不在乎一開始是不是替身,只要最後得到的是真心。
做戲一時,許諾一生。
她阿泠的這筆買賣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