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許辭的是,宋禕見過他很多次。
第一次見到許辭的時候是在十二年前,他送宋黎去學校,下車時看到她抓起書包就往校門口跑。
許辭明明早就站在那裡等她了,卻要裝作一副也是剛剛到的樣子,在少女的緊追下加快腳步,又要不經意地放慢,生怕錯過一個腳步她可能就會跟不上。
之後的整整三年,宋禕都能看到他,包括九年前他帶著宋黎離開的時候,他也是那樣沉默地站在樹下。
九年能改變一個人很多,現在站在宋禕面前的許辭比以前要多一些攻擊性,像是一頭蟄伏已久的野獸。平靜淡然的表皮下,敵意雖不鋒利明顯卻也讓人難以忽視。
宋禕清楚這個人在宋黎心中的份量,畢竟她最狼狽的那九年裡,宋黎避而不見的人只有許辭。
同居不同居他管不著,但現在三更半夜宋禕站在樓下,也絕對不是想看見許辭一副剛從床上下來的樣子。
他撚滅了指尖的煙頭,下巴線條冷硬,身上還帶著風塵仆仆的氣息。
“她人呢?”
“睡了。”
兩個都不是話多的人,也沒什麽可說,明知道宋黎剛才經歷過什麽,現在又躺在誰的床上,他還是犯了這個賤去多嘴。
宋禕舌尖抵了下上顎,扯開唇角冷道:“那還真是辛苦你了,許檢。”
剛才宋黎哼哼唧唧的不想動,宋禕又打來電話叫她下樓。電話是她接的,但下樓的人是許辭。
他笑了下,“應該的。”
許辭不動聲色地回了一句:“宋先生這麽晚還要來送文件,才是真辛苦。”
“宋黎是我妹妹,無論怎麽辛苦都是哥哥該做的,倒是許檢察官你——”宋禕頓了下,黑眸掃過去,“這段時間是不是照顧過密了?”
許辭挑眉,“宋先生什麽意思?”
文件夾停在半空,宋禕遞過去,卻沒松手。
“年輕男女同居我不反對。但現在宋黎是公眾人物,你這幾天上下班都要帶著她,被記者拍到,誰來處理這些負面新聞?”
事實上他還沒回來,就已經報社的人聯系他,那些照片還在他處理過的郵箱中。
如果不是他早有準備,宋黎這大大咧咧的性子都不知道因為許辭鬧過幾次緋聞。
藝人要愛惜羽毛,這個道理用不著宋禕教他。
許辭只是淡笑,“宋先生是在教育我怎麽做好一個男朋友嗎?”
宋禕不置可否,只見他黑色純度很高的瞳仁被夜色覆蓋,眼神同樣漠然得沒有一絲溫度。
“勞宋先生費心,我當了宋黎十一年的男朋友,最清楚應該怎麽照顧她。”
許辭將文件抽到手,唇線抿得平直,語氣還是那樣淡淡的,“宋黎剛睡下,她現在可能沒什麽力氣踢被子,但做完運動消耗量大,保不準會餓醒。今晚辛苦你跑一趟,再見。”
宋禕的教養讓他從在這樓下等的那一刻和許辭走的時候都沒有發脾氣,上車後卻踹了椅背一腳。車上的司機和秘書都靜默不語,連呼吸聲都跟著放慢放輕。
剛才那位檢察官談吐得當,說話不卑不亢的,卻是每一個字都扎進他心裡。
他們都清楚宋禕剛下飛機就來了這,要送的也不是什麽重要文件,後椅上放的禮物盒還安安靜靜地躺在那,根本就沒動過。
拍定妝照那天宋禕親自來接她,許辭把她送上車後才走。
這幾天他總擔心她會碰到甘玕,不只是怕她一個人在家難過,所以出門也都帶著她。
宋禕看許辭離開的背影,忍不住冷嘲熱諷,“你這個檢察官給你當爹似的。”
“他給我當爹不也是給你當?”宋黎上車後系好安全帶,下巴隨意一揚,“人還沒走遠,你打開窗叫聲爸爸他應該還能聽見。”
“……”
宋禕氣得沒話說。
到劇組後宋禕直接去見導演和製片方,宋黎跟著助理去化妝間。
她不是這部電影主角,沒有獨立的化妝間,所以當何念彤來找她的時候,裡面還有其他人。
因為《破繭》把她除名的事,上次宋黎讓她等著,這一等就是等了一小個月,最後竟然又加了回去。
這種戲耍程度不亞於直接羞辱。
宋黎以為她是來辱罵質問的,卻沒曾想是道歉。
“你不用跟我說這麽多,因為我不會原諒你。”宋黎滿不在意,“道歉從來都不會讓人覺得好受,所以我都是直接報復回去。你現在示弱是因為乾不過我,不代表你也能為我對你做過的那些事咽下那口氣。”
何念彤被說得啞口無言。
她在上妝,最後一筆已經描完,這個角色很貼她的臉,氣質冷豔絕塵,眼尾上勾,紫灰色的眼線把她襯得媚而不俗。
化妝間不只是宋黎的人,但她沒有避嫌,門也沒關,愛恨分明到連討厭一個人都是坦蕩的。
何念彤這個時候才承認,有些人即便是坐在椅子上,轉身看她時,骨子裡仍有一股居高臨下的傲氣。
“這個角色原本就是你的,我對你的報復也就到此為止。至於你會不會恨我,抱歉,我不感興趣,但你再來招惹我,這事不會這麽簡單地解決。”
她說的放過只是算了,因為她不想讓許辭為難,就像以前何念彤再怎麽煩人,她也不會明晃晃地去和許辭告狀。
拍完定妝照後宋禕要送她回去,宋黎說不用,“許辭會來接我。”
“你那檢察官可沒那麽快來。”宋禕說。
他這麽日理萬機的人在這陪了她一整天,可不閑著等她趕人的。
宋黎問:“為什麽?”
“還能是為什麽,榆市的大貪官要落馬,你的檢察官要執行公務。”宋禕露出一抹不可言說的微笑,“你就不關心一下是誰嗎?”
他說:“S市前稅務局副局長甘偉的姐夫,聶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