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內氣氛熱烈,融洽的有些詭異。
夏晚被安排坐在兩個男人之間,左側是薑寧昱,右側是靳北桐。
她看似面色無常,甚至還能擠出一絲假模假樣的笑意,但此時的她很想偷摸給許瓷打個電話,訴說她無比操蛋的心境,以及艱難度過的每分每秒。
靳北桐察覺到她的異樣,自然的接替她的工作,他頻頻舉杯,敬酒寒暄一樣不落,場面話說的滴水不漏。
酒過三巡,全程少言寡語的薑寧昱放下酒杯,身子微側,略深的注視直直落在女人臉上。
“我聽黎總說,這次的合作案全權交給夏小姐跟進,方案我粗略看過,總體來說不錯,但細節方面的東西,還想聽夏小姐親自詳述。”
他說話從容不迫,每個字音都清晰入耳。
話音落地,全桌的關注點皆轉移到她身上。
夏晚坐的端正,嘴角勾起標準微笑,只是在無人可見之處,她緊握的兩手纏繞拉扯,指尖深深插進軟肉,針扎的痛感讓她時刻提醒自己,這並不是夢。
她原想裝透明人熬過這一夜,明早第一時間去找黎總,她自願放棄這個項目。
因為她不傻,她看的清楚明白。
現在的薑寧昱,遠比少年時期的危險性更大。
她不害怕自己會動搖。
她隻擔心哪天被他氣的掀桌子發瘋,然後不顧乙方的身份,撲上去殘忍的撕爛他的臉。
如若換作她幾年前的狗脾氣,早在上酒桌的那一秒,酒瓶已經砸在他臉上,送他最好的見面禮是皮開肉綻,血流成河。
但時間是個很微妙的存在。
它能治愈你,亦能壯大你。
從前那個讓她恨之入骨的人再次出現,她居然可以坦然面對,並且做到像現在這樣,優雅的舉起酒杯,嘴上說著冠冕堂皇的虛話。
“薑總,今晚的主題是酒,我的任務是讓你喝開心,至於工作上的事,我們換個時間再談如何?”
“可以。”
薑寧昱不動神色的看她,他似乎看清她眼底那抹閃爍的冷光,心情愉悅的勾唇,碰了碰她的酒杯。
“明早10點,希望夏小姐準時出現在我的辦公室。”
女人唇角的笑意瞬僵,刀光劍影的凶狠全藏進笑裡,殺他的心都有了。
這個瘋子。
套上再多的光鮮亮麗的人皮,也改不了瘋人院的本質。
氣氛僵冷之際,一旁沉默的靳北桐伸手奪過她的酒杯,衝男人歉意的笑,“薑總,夏晚胃不好,這杯我替她喝。”
“夏小姐剛說,她的任務是讓我開心。”
薑寧昱眸光漸冷,卻又很快恢復如初,他瞥向看似親昵無間的兩人,意味深長道:“靳總體貼下屬,想替她完成任務,那麽,我的快樂減半,該找誰補全?”
此話一出,靳北桐微微抬眼,兩個的目光在濕熱躁動的空氣裡緊密相撞。
夏晚受不了當夾心餅乾的壓迫感,在靳北桐還想為她說什麽前,她往紅酒杯裡倒上滿滿一杯,在所有人詫異的注視下一飲而盡。
末了,她擦乾淨唇角殘留的酒漬,面帶微笑的看向男人,“薑總開心了嗎?”
他沉默幾秒,看她的眼神過於灼熱,絲毫不遮掩。
“開心。”他輕笑了聲。
能再次見到你,連空氣都是甜的。
我又愛上呼吸,因為有你的味道。
————
夏晚今晚喝醉了。
平時有靳北桐在,他酒量好過她太過,幾乎很少讓她喝這麽多酒。
去洗手間時,她走路恍恍惚惚,腦子天旋地轉,但理智還是清楚的,鏡前補妝時,她眼前時不時浮現男人那張陰柔清冷的臉,明明是一個人,可氣質卻大不相同。
他沉穩幹練,像個久經商戰的精英人士,遊刃有余的應付所有的人和事。
夏晚對著鏡子補口紅,鮮豔的正紅色,她衝鏡中的自己傻笑,眼前的一切變得飄忽不定,耳邊的聲音驟然靜止,她去到另一個時空。
大床上,年少輕狂的小女人執拗的坐在少年身上,她身體被硬物殘忍撕裂開,那抹鑽心的痛楚令她終身難忘。
“以後的每一次做愛,我都會想起你。”
她垂眸,嘴角勾起的笑由淺加深,自嘲的悲涼感。
“好久不見,姐姐。”
好久不見?
呵。
如果可以,這輩子都不想再見。
....
她整理好雜亂思緒,推開洗手間的門,抬眼便撞上靠牆等候許久的靳北桐。
“還好嗎?”
他今晚也喝了不少,步子不太穩,徑直停在她跟前,眼底的幽光一晃而過,“如果覺得難受,我讓人先送你回去,後面的事我來處理。”
“我還好,可以繼續。”
夏晚並不想每次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照顧,他的心思透亮的跟明鏡似的,幾乎攤開了給她看。
她擔心自己拿捏不住所謂的安全距離,如果無法給他想要的,理應從根本上扼殺住所有希望。
“你是想繼續工作,還是想繼續陪他喝?”
酒後的男人少了平時的溫柔內斂,字裡行間多了幾分怪異的佔有欲。
夏晚她微微怔住,抬眼看他,標準化的微笑,“靳總,你喝醉了。”
男人沒動,深沉的目光緊鎖在她臉上,領口的扣子散了兩顆,喉結輕輕滾動,呼吸在燥熱中持續升溫。
她不喜歡這種氣氛,推開他欲往前走,可沒走兩步又被他拽著手腕拉回來,強勢壓在牆上,他完全籠罩住她的氣息,就像是真實擁有了她。
“靳北桐!”她低眼看別處,心頭說不出的慌亂。
“我很少見你這樣。”
很少見到,你眼中有那麽多色彩存在。
他低頭湊近,熱氣噴在她耳邊,“你跟他之前認識?”
她努力平穩住呼吸,“私人的事情,我不必向你匯報吧?”
他了然的勾唇,“哦,前男友。”
“你認為是,那就是吧。”
她厭惡這種質問的方式,他們之間的關系還沒親密到可以分享她的所有。
“夏晚,我的溫柔是因為尊重。”
他嗓音很低,勾著幾分迷離的醉意,“但這並不代表,我不會難過。”
她醉的迷糊,說話也不似平時那般深思熟慮,想什麽就往外倒,“所以呢,你想要我怎麽做?”
男人愣了幾秒,倏地笑了。
乾燥的指腹輕輕滑過她的耳珠,很撩的觸感,她不舒服的動了下,皺眉用力推開他。
他順著力道往後退了兩步,勉強站定,被這麽一弄,酒似乎醒了幾分。
“我就說,你才沒那麽乖。”
“...”
她懶得搭理酒醉的瘋子,抬步急促朝前走。
今晚鐵定出門沒看黃歷,諸事不順不說,遇上的全是神經病。
高跟鞋踩在地上踐踏出尖利的聲響,她走過拐角,響聲倏然停了。
薑寧昱倚靠著牆抽煙,眉宇間散開的那抹慵懶,讓她有種奇妙的錯覺,他依舊沒變,還是當初那個傲慢囂張的少年。
他今晚喝了不少,但還不至於醉,頂多有些迷亂,只是看她的眼神越發火熱赤裸。
“拖夏小姐的福,我今晚的開心,到此為止。”
他撂下這話,神情落寞的扔了煙,利落轉身,朝著前方頭也不回的走了。
夏晚佇立在原地,呆看著他漸行漸遠的欣長背影。
她不知他在這裡站了多久,也不確定他聽了多少。
她只知道,她並不在乎。
夏晚抿唇笑了笑。
不在乎的感覺,真好,連呼吸都清新愉悅。
.....
夜裡11點,酒局正式結束。
喝了酒的靳北桐找人作代駕,帶著喝迷糊的夏晚離開了會所。
路燈散著暗黃的微光,薑寧昱獨自坐在會所外的石凳上發呆,他靜坐良久,煙癮突然上來,口袋裡摸了根煙,卻發現沒有火,剛準備起身,前方朝他扔來個火機,他穩穩接住,抬眼一看。
“我以為老板失蹤了。”
他點燃嘴裡叼著的煙,冷哼道:“原來是詐屍。”
被他調侃的男人一屁股坐在他身側,兩手後撐起,仰頭看著星光璀璨的黑夜。
“怎麽,進展不順利?”
男人看著也不過20多歲的年紀,可那身惹眼的花襯衣,抹光的油頭,硬生生把年紀拉高十歲。
“那個靳北桐可不是普通人,他爺爺靳老爺子是省廳的大官,背景絲毫不比你差,而且他能追晚姐這麽久,絕對勢在必得。”
薑寧昱沒說話,吸了口煙,煙霧從唇角滑出,悠然升空。
“不過呢,雖說是勁敵,但你也別泄氣。”
他聲音停頓兩秒,又道:“你的福星還在後頭,心放肚子裡揣著。”
薑寧昱彈了彈煙灰,斜他一眼,“唐老板,你的廢話說完了嗎?”
唐潛露齒一笑,果然還是陰陽怪氣最適合這家夥,那套矯揉造作的精英樣他是真看不慣,恨不得分分鍾上前撕開他的面具。
“你這次回來,還走嗎?”
“走去哪?”
薑寧昱自嘲的咧唇笑,“我再晚點出現,老婆都跟人跑了。”
唐潛暗戳戳給他補刀:“你那老婆本來也不想要你,你還不抓緊時間跪地求饒,撒潑打滾,你孩子早晚得叫別人...”
男人本就半醉迷糊,聽著前面的話就來氣,不等他說完,一腳皮鞋飛踹過去,“你他媽會說話就多說點。”
唐潛敏捷躲過,跳起來往旁邊移了幾寸,確定安全後才弱弱開口。
“你接下來怎麽打算,作戰計劃那些,怎麽都得先寫個幾百頁吧?”
“計劃有,就8個字。”
薑寧昱醉醺醺的抬頭看他,唇角微揚,“死皮賴臉,死纏爛打。”
“我操。”
花襯衣男人忍不住罵出聲,一臉不可置信,“你老人家出國鍍金5年,我以為藏了多少招回來,結果就這?”
男人摁滅煙頭,目光平視前方,幽幽道:“感情不需要技巧。”
“那需要什麽?”
“坦誠,真實。”
他看著路燈下圈起的小團光暈,不禁回想起不久前在高爾夫球場見到她時的畫面,她一襲紅裙妖嬈站在那裡,美的讓人驚心動魄。
微風帶著屬於她的氣息滲透進他的大腦皮層,久違的淡淡幽香,誘的他片刻失魂。
我希望再遇見你時,我已經足夠強大,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給你,包括那份獨一無二的愛。
薑寧昱明白,破鏡固然難重圓,破裂的縫隙需要用大量時間跟真心來填補。
可他還是想說,我回來了,姐姐。
他不會刻意避諱這個稱呼,因為他還想要這麽叫她一輩子。
往後的每一聲“姐姐”,我眼裡見到的,只會是你的輪廓。
....
夏晚推開家門時,客廳裡的許瓷還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吃薯片。
她頭暈的有些站不穩,高跟鞋在地面拖出刺耳的聲音,許瓷幾乎一躍而起,扔了薯片朝她奔來,見她醉的有些不省人事,趕忙扶她坐下。
“你今晚怎麽喝這麽多?”
許瓷一提問就收不住嘴,圍著夏晚不間斷的碎碎念,“那個大帥哥沒去嗎?還是你們去約會了?進展怎麽樣?親親沒?”
酒勁徹底上頭,夏晚暈頭轉向,一個字都不想說,礙事的高跟鞋踢到一邊,癱軟的靠在沙發上。
“晚晚?”
她被吵得皺起眉,“你安靜一會,我頭疼。”
許瓷鬱悶的收起八卦的小算盤,起身跑去廚房倒了杯解酒的蜂蜜水,輕聲細語的哄她喝下。
甜膩的蜜水絲絲灌入喉間,逐漸融化胸腔那抹難耐的燥熱。
夏晚回了點神智,側頭看向許瓷,唇角倏地咧開,笑起來幾分傻。
許瓷滿眼懵然的問:“你笑什麽?”
她緩緩搖頭,旋轉的腦子暈的更加厲害,可笑得卻無比歡樂。
“你怎麽了,你別嚇我。”
許瓷見她一副失了神智的傻樣,後怕摸了摸她泛紅的臉頰,確定她是不是生病燒糊塗了。
“我、我沒事。”
她的確醉得夠嗆,說話也是抑揚頓挫,呼吸停頓幾秒,猛地撲上來一把抱住許瓷,撒嬌似的哼,“瓷寶,我想小星星了。”
許瓷一本正經得答,“好,我過幾日休假把他接回來。”
“不好。”
“唔?”
“他得藏起來。”
“為什麽?”
她蹭著許瓷的胳膊,難得流露幾分軟意,“壞人會把他抓走的...”
許瓷被逗笑了,環顧四周,“哪裡有壞人?”
“壞人,唔,出現了。”
許瓷聽得迷惑不解,腦子持續發懵,最後總結陳詞,“你喝醉了,晚晚。”
“我沒醉。”
女人嘴硬不願承認,為了證實自己得說辭,醉意醺天的昂頭看她,“你頭上那個醜醜的,草莓發卡,就是偷拿月亮寶寶的。”
許瓷聽到這名字便不自覺的笑彎了眼,低手捏她通紅的臉頰,“好好好,你沒醉,是我醉了。”
“哼,幼稚的瓷媽媽。”
許瓷抿嘴笑著,不再搭理她碎碎念的醉話,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扶回房間。
夜很深了。
她站在窄小的陽台上,取下頭髮上的小發卡,那顆色澤鮮豔的小草莓,像極了小月亮軟萌的圓臉。
窗外月光如注,滿天繁星。
月光照亮星辰,星光照耀夜空。
我想許個願望。
你一手牽著我,一手抱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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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章蔣爺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