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島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到了下午,雪停了,空中飄起伶仃雪籽。
茶幾上的煙灰缸裡堆滿煙頭。
黑發少年斜仰在沙發上,精致窄小的下頜被白色衛衣的寬大領口遮蓋住,他指尖夾著剛點燃的煙,吸吐的動作很流暢。
地毯上的唐潛對古早遊戲入迷,一個超級瑪麗能玩的上躥下跳,等他好不容易過關,轉身欲拿煙時,煙盒空了。
“大哥,我勞煩你出去談你的戀愛行嗎?”
唐潛瞥了眼沙發上被他瞪了幾天的手機,無言深歎,“我這屋子都要被你熏沒了,天花板都熏黑了,我他媽剛買的新房,你不心疼我心疼。”
少年懶洋洋的起身,低手彈彈煙灰,一張俊臉黑出天際,“老子開心,滾蛋。”
唐同學鬱悶的兩手一攤。
他真的受不了這倆男人,戀愛時人影都瞧不見,一鬧別扭就把他這當作防空洞。
不是悶頭抽煙就是盯著手機發呆,偶爾怒氣上腦就摔東西泄憤,他們跟老婆吵個架,可憐的自己跟著被迫吃素。
他是全程陪吃陪喝陪玩,完事了人家還不給走。
神他媽的天理難容。
“我說,你要真想人家,你低個頭,主動打個電話怎麽了?能掉你塊肉嗎?”
“誰告訴你我想她了?”
薑寧昱若無其事的摁滅煙頭,嘴硬回懟,“媽的,次次都是我舔著臉找她,老子這次不伺候了。”
近一周都是,他給她發信息打電話,均被她以複習為由冷冰冰的擋回去,跑到她家樓下也不肯見他,掛電話那叫一個乾淨利索。
心高氣傲的薑公子從小到大沒吃過這種癟,強忍幾日的少爺脾氣轟然爆發,越想越來氣。
唐潛信鬼都不信他的話,但還是給面子的提醒,“今天學校期末考,你直接去校門口堵人不就行了?”
他冷哼,“不去。”
唐潛知道他嘴比石頭硬,懶得跟他瞎扯,起身去廚房拿了兩罐冰啤酒,遞給他的同時,隨口提起一事。
“我聽蔣爺說,風哥回國了。”
“嗯。”
薑寧昱扯開瓶蓋,靠著沙發猛灌幾口,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瞬間澆熄胸腔的火。
“那天我去看焯哥,見了他一面。”
唐同學雙眼冒星光,八卦之魂熊熊燃起,“欸,你聽說沒,那個傻逼張嶢家裡被一鍋端了,他現在是下落不明,依我看,八成已經被埋在哪個廢棄崗下頭了。”
“那不正常麽?”
薑寧昱仰頭靠著沙發,淡聲感歎:“蔣逸風出手,從不留活口。”
“嘶...嚇人。”
唐潛見大佬的次數不多,但相比蔣焯,這男人簡直是夢魘般的存在,氣場大不能用變態形容,整個就是惡魔轉世。
“來,喝酒喝酒,壓壓驚。”
他盤腿坐在地毯上,熱情的跟薑寧昱碰杯,可後者剛剛伸出手,手機震動聲突然響起。
——沙發上的手機響了。
薑公子散漫的瞥了眼手機,瞧見來電顯示,猛地坐直身體,擰過手機僵硬的看了幾秒。
“誰啊?”唐潛看他表情就知道,惡趣味的明知故問。
“咳。”
他低頭咳了幾聲,裝模做樣起身,徑直朝廚房那頭走,“接個電話。”
唐潛平日最愛看人打臉,特別是趾高氣昂的某家公子哥,打臉打的“啪啪”響,他喝著啤酒,故意在人身後拍腿大笑。
前後不到一分鍾,薑寧昱回來了。
沉鬱幾日的情緒雨過天晴,垂落的傲嬌尾巴瘋狂翹起,渾身散著難以言喻的騷氣。
“怎麽,晚姐終於寵幸你了?”
薑寧昱臉色稍變,順手拿過車鑰匙,斜他一眼,“喝你的酒,話那麽多。”
“哎喲,女人如衣服嘛,伺候不好咱就換一件穿。”
唐潛明顯看熱鬧不嫌事大,在他後頭興奮的嗷嗷叫,“聽我一句勸,別太把女人當回事...”
“——砰。”
門重重甩上。
唐潛仰頭灌下整瓶啤酒,美滋滋的抖腿。
很好,成功送走一大爺。
——————
下午最後一堂考試結束,預示著大三上學期完結。
夏晚不愛擠在嘈雜的人群裡前行,等考場裡的人走光了,樓道空了,她才慢慢收拾東西。
屋外的雪很小,她忘了帶傘,拉開教室門,冷風滲透進脖子裡,她身子微微打顫,但好在米色呢外套的保暖性很好,適應下便不覺得冷了。
她裡頭是件低領的蕾絲連衣裙,黑絲加細高跟,搭上一頭松軟的長卷發,淡妝清純可人,唇蜜抹了誘人的淡粉色。
外面的天暗了下來,她踩著高跟走在空曠的樓梯間,轉向二樓時,步子邁得急,險些撞上一個男生。
“哦,對不起。”
她往後退了兩步,輕聲道歉。
“沒事。”
那人嗓音清亮,字正腔圓,細聽似標準的播音腔,他靠牆站著,面帶微笑的看她,“學姐,我正在等你。”
夏晚愣了下,接著樓道忽閃的頂燈,認真看清他的臉。
他穿白襯衣黑褲,深色外套,個子很高,身形偏瘦,但並非弱不經風那種,他五官輪廓柔和,瞳孔黑亮,毫無攻擊性的那類長相。
這個人,她並不陌生。
粱鶴,大二國貿班的學生,現任學生會會長,他氣質乾淨,溫潤如玉,在女學生裡的高人氣同薑寧昱不分上下。
夏晚記得大二那年,她受邀主持學校晚會,當時跟她搭檔的就是粱鶴,她那時出了名的冷傲,但這人相處起來很舒服,看得出家教很好,能遊刃有余的照顧所有人的感受。
但自那次晚會過後,兩人很快斷了聯系。
四周靜極了,片刻後,夏晚出聲打破僵局。
“你找我有事?”她問。
“有。”
他也不彎彎繞繞,直截了當的開口:“我想跟你表白。”
“...”
夏晚呆愣半秒,第一時間沒掩飾訝異。
她唇瓣碰了碰,還在想如何拒絕比較不尷尬。
可出聲前一秒,男生似乎等不及了,他站得筆直,深情溫熱的眸光落在她身上,輕盈得柔軟。
“我知道我突然出現很奇怪,但若依我所想,今天發生的一切至少得延後一年,我本想等你畢業再告訴你這件事。”
他呼吸頓了一下,嗓音真摯,“可是,我下學期要去法國留學了,歸期未定,我害怕我現在不說,這輩子都沒機會說了。”
夏晚看著他,淡然的問:“你想說什麽?”
“我喜歡你,夏晚。”
“從第一次見你,我就對你一見鍾情。”
他似乎準備了很久,即使裝的再坦然,顫抖的尾音依舊暴露他的緊張,“我一直在思考如何讓自己變得更好,我想我必須足夠優秀,才有資格站在你面前,有底氣跟你說這番話,我...”
倏地,一個散漫的男聲從拐角處淺淺飄來。
“——然後呢?”
男生怔住,順著聲音看過去,靠牆抽煙的少年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聽了多少。
他扔掉煙頭,轉身時,光照到他烏雲密布的臉上,朝她們步步逼近。
薑寧昱停在夏晚跟前,抬手自然的撩開她胸前的長發,看她的眼神越發怪異,說話也是陰陽怪氣的嗆人。
“你喊我過來,就是為了讓我看戲麽?”
夏晚知道他誤會了,事實上她自己也沒料到會有這一出。
她低著嗓咬字,“薑寧昱,你別發瘋。”
她的話,身後的人似乎聽見了,貼心的出聲替她解圍。
“是我一廂情願,跟她無關。”
這話從外人嘴裡說出來,怎麽聽怎麽刺人耳,他慢悠悠的轉身,本就陰翳的眸光被大片濃黑遮蓋,薑寧昱向他走近,身高相差無幾。
“你知道我是誰麽?”一開嗓,二世祖的輕狂潑灑的淋漓盡致。
粱鶴直視他的眼睛,毫無怯色,“我認識你,薑寧昱。”
他壓低嗓音,壓迫感爆裂,“你認識我,不清楚她跟我的關系?”
“清楚。”
男生平靜的看向他身後的夏晚,沉默兩秒,眼神重新回到他身上,“但我更清楚,你這種人根本配不上她。”
薑寧昱呼吸停了兩秒,倏然勾唇輕笑。
“——薑寧昱!”夏晚驚恐大叫,
他一拳頭暴力揮過去,男生被打的措手不及,後背猛地撞上牆壁,臉上掛了彩,嘴角破出血來。
粱鶴擦擦唇角的血,笑著看向猛獸狀態下的少年,他出言挑釁,“這就是你處理問題的方式?”
薑寧昱沉眸,不斷深呼吸,情緒已然到達零界點。
“即算你們現在是男女朋友,她也有選擇其他人的權力,你沒有資格控制她的人生自由。”
“...!!!”
他呼吸炸穿,狂躁的扯住男生衣領,預料中的拳頭還沒會揮下去,夏晚及時出現,用盡全力將他往後堆,徑直擋在兩人中間。
“——你讓開。”他穩住崩盤的情緒,抑製自己不對她發火。
夏晚並不是有意幫誰,她只是單純的不想事情複雜化。
她安靜的看著薑寧昱,“你能不能成熟一點?別像個瘋子一樣到處咬人。”
“...”
他眸光一秒灰暗,僵硬的發冷,然後,乾澀的抿了抿唇,笑了。
“呵。”
他看著她,很長時間沉默不語。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小盒草莓糖,那是來的路上特意買的,只因那次她嘗了後說好吃,他就鬼使神差的記住,可現在看來,全都是笑話。
糖盒硬塞進她手心,他落寞轉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很快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
樓道裡的風猛烈的刮,安靜的可怕。
半響,夏晚收拾好情緒,回身看向梁鶴,她冷淡的問,“你沒事吧?”
“沒事。”
粱鶴咧唇微笑,掩藏不住的喜悅,他剛想把自己沒說完的話說清楚,可出聲的那秒,夏晚直接打斷。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不過不好意思,我拒絕。”
粱鶴愣住,眼底一晃而過的失落。
短短幾秒時間,心境天差地別,仿佛從天堂徑直撞向地面,碎的四分五裂。
她從包裡掏出紙巾塞到他手裡,眸色淡的沒有一絲溫度,她淡然轉身,粱鶴不死心,出聲叫住她。
“學姐,薑寧昱這個人比你想象的要複雜,我跟他同在一個圈子裡,他以前乾過太多惡心的事,他是個很危險的人,我、我擔心你...”
“我都知道。”
夏晚不願聽下去,她面向昏暗的白牆,沒回頭,緊了緊手心的糖盒。
“如果你不了解他,請你不要隨意評價他。”
“他或許不是好人,可是,他需要我。”
她字音不大,卻沉重有力,“我願意相信他。”
.....
天已經完全黑了。
原本細弱的雪勢逐漸猖狂,沒過一會兒,落起棉毛般的大雪。
他上了車,壓抑的怒火燒的他腦子發熱,他大可以像以前一樣無所顧忌的發泄情緒,肆無忌憚的傷害所有他想傷害的人。
可是,他不想再當瘋狗了。
有些話,從外人嘴裡說出來他可以不屑一顧,但如果換作是她,染了火的尖刀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的扎進心口,刺穿的那秒,他感受不到疼,因為已然麻木。
他閉著眼仰靠在座椅上,等情緒稍稍恢復,啟動車準備離開。
一腳油門狠踩下去,車迅速滑出幾秒,而後一個人影倏地晃到車前,他錯愕的猛踩刹車,停在離她半米的地方,稍有不慎便撞了上去。
“操!”
他粗聲悶喘,惡狠狠的罵了句髒話,好不容易壓製的怒火爆開,摔門下車時,他殺人的心都有了。
“你他媽不要命了是不是?”
薑寧昱擰緊眉幾乎怒吼,雙眸燃著熊熊火光,低頭盯著身前仰著頭衝他笑的女人。
他心軟了一半。
夏晚若無其事的上前抱住他的腰,她知道這人是小孩脾性,暴躁時得順毛安撫,臉貼著他胸口,衛衣的質地柔軟,觸碰起來很舒服。
“那誰,我拒絕他了。”她難得溫柔開腔。
少年的黑瞳持續閃爍,唇角一滑而過的笑意。
得,心軟透了。
其實當她衝過來攔車時,再多的鬱氣瞬間煙消雲散,剛還氣的暴跳如雷,轉眼忘了自己氣什麽。
他輕輕扯開她,低頭看她的眼睛,痞痞的挑眉,“晾了我幾天,舒坦了麽?”
“還行。”
她也不否認,那日粉紅紙袋的事沒過,她雖嘴上灑脫,但心裡癟著勁,所以故意幾日不搭理他,恰好又在複習期間,樂個清淨。
直到下午考試前,她才想起給他打電話。
夏晚抬頭看他別扭的神色,知道他還在耍瘋氣。
“欸,你生氣了啊?”
薑公子沉眸,不悅的控訴,“你剛罵老子是瘋狗,我不該生氣麽?”
夏晚沒憋住笑,親昵的拉扯他衛衣上的細繩,“我不罵,你就不是瘋狗了?”
“...”
他直接被氣笑了,兩秒後板起臉,故作冷漠的扯開她的手,“跟我道歉,我再考慮要不要接受。”
小女人傲慢的抬下巴,“我偏不。”
“你...唔!”
嘴被人用力堵住,她踮起腳,單手勾著他的脖子親上來。
兩人有幾日沒見,小別勝新歡,輕微的撩撥都能瞬間勾起兩人逐漸沸騰的欲望。
嘴唇輕柔碰觸,他呼吸聲重了,攬著她的後腰往懷裡帶。
他咬的太重,吃人似的,她有些受不住,舌頭被他吸麻了,分開片刻,舌尖上的酥麻感還在延續。
雪下的很大,成團的雪花輕盈的落在兩人頭上。
薑寧昱低頭看她,路燈下,她眼眸濕漉漉的,臉頰泛起嫣紅,勾著一絲撩人的媚態。
“今晚睡我家?”他嗓音低啞。
“我拒絕。”
“拒絕無效。”
他笑著,抱起她往車的副駕走,系安全帶時,他頭微低,嘴唇很輕的蹭過她的鼻尖。
她昂頭看他,兩人目光相撞,同時笑了下,又情不自禁的親到一起。
薑寧昱吸吮她的舌頭,心軟成一汪春水。
不管兩人的開始如何,直到這一刻,她不再是他的玩具,她身上也沒有任何人的影子。
她是夏晚,獨一無二的存在。
他為她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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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中的狗子來了,明天...你們懂得。
還有別忘了....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