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雲能掌管水部,境界自然了得。只是他善近戰,虛昴這種躲在暗處裝神弄鬼的路數剛好克他。高牆之上那位紅衣女子,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虛昴的幻術撕開一道裂口,想必應當是蒼梧山那位可以布幻於無形的狐岐峰峰主——
甘華。
對於自家執意要禪位的魔尊與蒼梧山那位劍修櫻招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其實寨子裡的魔族也大概清楚。斬蒼並沒有一撂挑子說不乾就不乾,而是一步一步將路鋪得平穩又順當。
若不是元老院耍陰招,十個元老院在斬蒼面前,恐怕也是螳臂當車。
斬蒼身死之後,他們被迫抽身,保存實力,雖躲過了一場肅清,但心裡亦憋著一股氣。
看來,心裡憋著一股氣的,不止是他們這群魔族。
無利不起早,是甘華的一貫作風。
她大老遠從青州跑來冀州,花費了一張價值萬金的傳送符,雖然是她自己畫的,但不討回來點東西,總覺得心裡不太舒坦。
這一趟既然不為錢,那討一條命也行。
一聲嗤笑從涼亭當中傳來,她垂眸看去,翦翦眼波在血月下顯得愈發勾人。
“這位姑娘想必就是蒼梧山的甘華峰主吧?”虛昴擺出一副十分和氣的模樣,溫聲勸誡道,“魔族之事,我勸你還是少管,免得殃及了池魚。”
“池魚?”甘華笑不出來了,一對狹長的眸子陡然泛起一層怒意,“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呢?”
小巧而清晰的血月,突然從中間浮現出一塊黑斑。有裂帛之聲掠過眾將的耳畔,動作凝滯的將士們輕微晃了晃腦袋,再抬頭時,竟然不約而同地揉了揉眼睛。
他們看到那輪血月之上,赫然出現一條強壯的天狗,張著嘴咬住黑斑的一角狠狠地往月亮邊緣拖拽。如同血色的織錦被惡犬撕裂,露出黑漆漆的底色。闊大無邊的暗色一點一點將血霧吞沒,頃刻間四周便陷入了恐怖的濃黑當中。
如此具象的天狗食月,這是另一重幻境。
訓練有素的將士們並未驚慌,而是沉著地佇立在原處,靜待黑暗化開。
一隻纖纖素手突然從黑暗中鑽出,悠悠然在天幕上擺出三張符紙,瑩潤的指尖是唯一的光源。事實上,也的確有一簇火焰自她指尖生出,將符紙點燃。
夜空被明火照耀的瞬間,甘華身形一閃,竟是踏破虛空直奔西南方位。
“啪”地一聲,是巴掌落在人臉上的聲音。
濃黑的大幕像是被人用一巴掌扇走,四周恢復成正常的夜色。
秋露下在草地上,淋漓透亮。而甘華則站在院子的西南角,好整以暇地揉了揉手。接著,她轉向院子的正東方位,像是已經完全定位到了虛昴的真身所在,無論他逃到哪裡。
但她沒急著動,而是先伸手將腰間的金色鈴鐺摘下。
這時院子裡其他人才注意到,她腰間掛了一個精巧的鈴鐺,沒有聲響,只是不時漏出一道清光,如同黑幕之上絢爛的破綻。
這樣明顯的靶子,她卻大方地展露在外,來看是對自己的境界十分自信。
只不過此時此刻她摘下鈴鐺的動作卻透著一股不耐煩,她將鈴鐺提到眼前,一條一條的傳音看得她眼花繚亂,這些全都來自於她那個沉默寡言、面冷心硬的師弟。
不過離開半個時辰而已,發八百條消息,算是哪門子的沉默寡言!
“沒事別老找我。”她壓低聲音說道。
對面默了好半晌,才蹦出來一行閃著光的字:“師姐,還沒解決嗎?”
“等著,一盞茶時間,給你料理得明明白白。”她回了這麽一句,把鈴鐺往腰間一系,再不管他發了些什麽。
簡直狂妄。
被看扁的虛昴頭一次無法平心靜氣,他摸了摸自己被甘華甩了一巴掌的臉,正打算撐開幻境,將她拖入。後頸處卻驀然響起一道涼涼的詢問:
“我聽說,我師妹的那段心魔是由你來寫的本子,這樣吧,我也給你準備了一段故事,就看你有沒有本事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