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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照良宵(女師男徒H)》【回憶篇】明日出谷
黑齒谷的法陣,由斬蒼一已操控,他其實,一直都是可以出去的。

根本就沒有什麽“要滿四十九日才能開啟生門”這種說法,這不過他在救下她的那晚,隨口胡謅的一句戲言。

起初,斬蒼只是不願意太快回到厭火魔宮,坐回魔尊的位置而已。自從坐上那個位置之後,雖然每天都被形形色色的魔族所包圍,日子被各種繁雜事物所充斥,但他時常會有一種荒蕪感。

一棵普通的樹離了根,會不能活。

他雖不是普通的樹,化形之後亦不會被根莖束縛,但對於來處,總還存著不小的眷念。

這裡的一切都繁榮茂盛,日暖風清,是他扎根了幾萬年的地方。化作人形的短短幾十年光景,在茫茫大塊熔爐裡,是完全不值一提的塵埃。

櫻招當然是個意外,當初隨口胡謅的那句戲言,讓他作繭自縛,備受折磨。

雖然他在第六日晚上便擅自覺出了別的樂趣,並且直到現在,他也沒弄明白這份樂趣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麽,但櫻招已經在提前叫停了。

在他準備認真思考的時候。

不過這樣也好,那些一想到她,就堵在胸口無法消散的沉悶的黑雲,那些令他意志薄弱、變得不像自己的無解情緒,還有,那些令他幾近失控、身軀快要焚盡的欲望,這些全都可以被巧妙地消解掉了。

“嗯,可以出去了,”斬蒼說,“明日。”

他沒有解釋為什麽突然間法陣便能開啟了,櫻招也沒問,因為她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並不是那麽的和煦。

櫻招以為,自己來魔域這一趟,最重要的目標已經達成,應當是要欣喜若狂的。迫不及待地出谷,回師門報喜,才是她該做的事情。接下來她還要去給刑天尋琴譜,繼續修行,以期早日得大道。

漫漫仙途,一樁接一樁的事情,哪樣都比困在這裡更為重要。

與她終究殊途的魔尊,即使好看到一眼都不想移開,但他避她避如蛇蠍,想必的確是不想與她這麽個修士有過多深交。像今日這般偶爾遞過來的手,只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安慰。

反反覆複又捉摸不透的態度,令她險些妄起非想,耽於情愛。

還以為,那些……不是夢。

這樣的情緒很奇怪,那道疤痕的消失讓她寄希望於是斬蒼做的,但倘若真是他做的,這也實在是一件恐怖至極的事情。境界差距過大,她連反抗都毫無辦法,只能任他宰割。

如同初見那般,沒有絲毫余地。

她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麽,該做些什麽,便只能撿著最重要的問題來問斬蒼,不是催促的意思。

卻未想到出谷之日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如此,那便……最好了。”隱約有些不如意的失落堵在櫻招的喉嚨,她艱難地把這句話說出口,看到斬蒼的目光仍舊凝聚在她臉上,冷冷冰冰的一張臉,情緒不明。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前一刻拿了劍,後一刻便問他能不能出去,真的很像在過河拆橋。她想著自己應當真心地對他表示感謝,於是趕緊補充了一句:“多謝魔尊大人,大恩無以為報,只求來日……來日……”

她已經木訥到連場面話也說不好了,真是丟臉。

好在魔尊根本不想與她有什麽“來日”,見她好半晌悶不出一句完整話來,竟輕輕扯了扯嘴角怪異地笑道:“除了收留你之外,我對你也沒多少恩情可言,那把劍是自願認你,我沒有幫到你半分。一切皆是你應得,櫻招姑娘不必太過掛懷。”

真是無恥,明明偷偷在她身上得了那麽多好處,他卻故意隻字不提。反倒擺出這麽一副寬容大度的模樣。

說著不必掛懷,實則句句都在求著她掛懷。

聽到這樣的寬慰,櫻招心裡好受了幾分,雖然情緒仍舊亂七八糟,說不分明,但她決定要開心一點。

她衝著斬蒼點點頭,抱著那把刑天劍問道:“那你要消除我的記憶嗎?”

他的真身是扶桑樹的事情,被刑天三言兩語透了個乾淨,櫻招再也裝傻不得,只能攤開來問他。

“不必,”斬蒼搖搖頭,“今夜之事,單單消除你一人的記憶,也無濟於事,那刑天知曉一切,遲早會再次向你說漏嘴。”

“說得也對。”

記憶消除之法,用來簡單,但真正使用起來卻漏洞百出。被消除記憶之人,神智清醒之後,若是前因後果聯系不上,遲早會察覺出異常。

“我會用言靈咒術約束他,讓他除了我,再無法向別人說出這件事,”櫻招向他保證,“我亦絕不會將黑齒谷的所見所聞向人透露半個字,包括我師傅。”

她張嘴說了些什麽,斬蒼似乎根本沒有聽清楚,隻覺得她的嘴張張合合,沉浸在要出谷的喜悅中,精神頭十足。

洞窟被修複好,月光也漸漸被阻絕。

他一連釋放出數個凝光球,一盞一盞如同燈籠似的將來時的路照亮,流利得像一首離別的小詩。

“走吧,”斬蒼不再看她,轉過臉在前面引路。走了幾步之後,又停下來,確認櫻招有好好跟著之後,才默默地往前走。

這段路已經不若來時那般,有需要隱藏的秘密。凝光球遍布在四周,將前路照得通亮,腳下凸起的根莖再也無法絆住櫻招的腳,而斬蒼亦再也無法借機將她攬住。

沉悶的腳步聲被壓縮在封閉的樹洞中,鞋底碾在泥土上的聲響敲擊著耳膜,黑夜突然變得凝重又冰冷。

樹洞當中飄蕩的珍稀木香,與斬蒼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轍的好聞。櫻招曾詫異過為何一個魔族身上,會有這種長年累月被陽光雨露滋潤而形成的味道。畢竟,魔域那片天,常年不見太陽。

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選擇成為魔。

但這些都與她無關。

只是,這樣沁人肺腑的香味,出去之後,便再也聞不到了。

於是櫻招感覺自己好像連呼吸都有些痛苦。

不行不行,不能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了。

櫻招甩了甩頭,在斬蒼身後問道:“你化形多少年了?真的比我要小嗎?”

大約男子對自己的年歲都有種幼稚的執著,他背脊僵了僵,回過頭來,一本正經地看向她:“我比你大幾萬歲。”

“樹齡不算。”

“怎麽不算?”

他停下來,語氣當中的義正言辭來得莫名其妙。櫻招又覺得有點好笑,竟真的不自覺笑出了聲。

就這樣,兩道影子緩緩傍近,斬蒼低下頭,盯著櫻招濃密烏黑的發頂和嘴角漾著的淺笑,有些貪婪的不舍得移開眼。

她合該是這般沒心沒肺的,斬蒼想,至少在此刻,他們兩個當中,有一個是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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