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臉提她!姐夫?你害了謝家不夠,逼死了阿姐不夠,現在也要設計我,要讓我和謝家聲名盡失,我叫你一聲姐夫,你敢應下嗎?”
謝瓊嘶啞著嗓子,在負心薄情的枯槁男子面前高高仰著頭。
“你早就另娶新安公主。真是好大的排場!國喜!朝野上下都知道你崔家三郎做了駙馬。阿姐死的時候你還記掛著她嗎?和公主殿下新婚的時候你還記得她嗎?崔琰,你從來都配不上阿姐,她恐怕也後悔嫁你!”
“住嘴。”
崔琰退後一步,負手而立,繼而扯出一個淺淡清冷的笑,“可柔娘至死都是崔家婦。”
就算死了,謝璋的屍骨也要埋入崔氏祠堂,祠堂中供奉的牌位上寫的也是崔謝氏。
她永遠都是他的妻子。
“你······”
怒氣攻心,謝瓊終於撐不下去。眼前一黑,她軟軟倒下去,神智渙散之前,身前那股冷冽的香氣並未散去。
她聽到崔琰吩咐下人。
“將她鎖起來,不必苛待。三日之期一到,只看謝重山如何應對。”
發簪被送出去的第一日。
謝瓊被鎖在了將軍府的高樓上。
樓閣下是一片汪洋水澤。湖中栽了些碧綠荷葉,遠目望去,一片水色湖光,荷風陣陣。
謝瓊醒來後食了些米水,休養過來,就有些懊惱。
她不該在見到崔琰時那般憤怒,只顧著辱罵挑釁他。對著這種心機深沉的無恥之人,只有最直截了當的辦法才有用。
樓閣下守著兩個章家侍衛,通往外界的廊榭上十步一人。既有湖水阻隔,又有重兵把守,謝瓊若想逃出去,恐怕得再生出一雙翅膀來才行。
崔琰沒有再來看過她。
倒是一身朱紫甲袍的章言之,第一日午後便提著一壺酒來,坐在閣樓下的亭榭上,賞著湖光水色喝酒,得意至極,也快意至極。
謝瓊開窗望下去,恰巧能瞧見章言之綴著明珠的發頂。日光下烏柔柔發上的那團光輝著實晃眼。她隨手拿起手邊桌案上的書,朝著章言之腦袋擲下去。
可湖上忽有大風拂過。
長風渡水之時,書頁鼓卷地亂飛,最後隻落在章言之肩上。
朱甲將軍順手撈過來,恰巧翻開國風中的周南一頁。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狗屁。”
章言之嗤笑一聲,仰面時看到樓上謝瓊垂目望他的冷漠神色,笑得更為肆意。
“若是一本書就能砸死我,那我恐怕早就死了千次萬次。”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謝瓊倚在窗上。樓中並無侍女,她也無心梳妝,隻懶懶束了發。湖上風來,發絲便在風裡輕輕揚起,旋得似春日的柳枝。
章言之仰面眯起眼睛,女子湖上荷葉般天然清爽的容貌幾乎溶化在日光中,太過灼烈,燒得他眼睛有些痛。他遮住自己的眼睛,喃喃了些什麽,樓上人並未聽見。
謝瓊隻得又抄起一本書扔下去,這次正中章言之腦袋,書脊砸得他怒目看過來,眸中陰沉,卻又按耐不發。
“樓上寂寞無聊,只有這些迂腐古書。你送把琴來,好讓我打發時間。”
謝瓊垂頭,束在腦後的柔軟烏發也就跟著流瀉下去。
“三日後生死未知,你還有心情撫琴?等到了三軍之前······”
章言之笑得陰狠,卻將未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那又如何?只要我還活著,就要活得像個人。你也說了,三日後或許我就要被你們赤身扔出上陽城。就算僥幸能活下來,也不知道日後是個什麽樣子。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你送還是不送?”
謝瓊也對著章言之笑起來。
只是她笑得軟和,揚眉時仿若除夏之時取了荷花芯蕊釀出來的一味茶水,嘗了叫人念念不忘。
章言之著人送了琴,才恍然想起,自己原是打算來羞辱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