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夜,帝後和衣而睡。
小皇帝並不喜歡謝璋這個別人強塞給他的皇后,就像他不喜歡被太后逼著坐上龍椅。
小皇帝有一顆憎惡世間所有生靈的心。
他日日蔭藥,身子骨虛弱,瞧著很難活到太后賓天的那一日。
可是謝璋知道,小皇帝活得要比她久。
久到謝家除去了太后一黨,崔家又除去了謝家。她投井而死時,他仍然活著。
小皇帝不喜歡謝璋,就變著法兒的折騰她。
具體表現在夜裡謝璋睡得好好的,他便忽然從自己宣和殿移駕到皇后的嘉德殿,大搖大擺,興師動眾地讓謝璋起來陪他用膳。
再或者,謝璋今日遊了禦花園,讚了芙蓉花開得好看,第二日他便命人將禦花園的芙蓉花都挖了去。
謝璋暗地裡想想,也很理解他。
廢不了她這個姓謝的皇后,還拔不了她喜歡的芙蓉花嗎?
謝璋從來都不生氣,因為她背後有謝家,有軍功赫赫的父親。而小皇帝只是個在妻子和養母之間委屈求全的·······小矮子。
謝璋懷著這份微妙的優越感,在宮中悠哉悠哉過了兩年安閑日子。
兩年中她暗示謝侯打壓崔家,與太后一黨互相製衡。謝家便也平安煊赫了兩年。
可是兩年之後太后壽終賓天,謝璋的優越感便有些維持不住了。
一來,小皇帝仗著皇后母族謝家的勢力,順理成章地將大權拿了回來。二來,小皇帝他長高了。
如今的衛琦比謝璋高一個頭。
早朝時謝璋服侍他更衣,衛琦便淡淡俯視過來。一如當年初見時,謝璋看他那樣看回來。
總被衛琦那麽居高臨下又帶著輕蔑地瞧著,就是謝璋性子恬淡,心中也漸漸生了不忿。
不就是如今長高了嗎,有什麽好炫耀的,頭兩年他還是個矮子的時候,她不也······常常那麽戲弄他嗎?
謝璋不能再長得高過衛琦,就像她避不開衛琦一日比一日炙熱似帶著仇恨的眼神。
衛琦在兩年裡仍然處處針對她。凡是她鍾愛的物事,他必須要毀掉,就算不能毀了,也要從她手中搶走。
謝璋忖度著,也許她是命裡夫妻運坎坷,換了個夫君,還是要小心提防著枕邊人的暗算。
皇后是要繼續做的,衛琦卻也是要忍讓著的。
為此謝璋稱病避駕,拿著譜子點了幾個貌美妙齡的世家女,就命人發往了宣和殿。
她擺足了賢後的架勢,意在知會衛琦,她並不準備妨礙他。她的家族也不準備妨礙他。
既然他要借謝家的力,她要保家族平安,那兩人隻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她不往他跟前湊,他也別來折騰她,他想納多少妃子就納多少妃子,想生多少皇子就生多少皇子。
他早就不是因為太后一黨的威脅而不得不夜夜宿在皇后殿中的傀儡。她也不預備做一個仗著母家勢力便不知進退的皇后。
賢後謝璋如是想,夜裡就在睡夢中被衛琦從床榻上揪了下來。
玄色繡金龍的少年笑得冷然,將手中捏得褶皺的宮妃名冊扔在謝璋面前。問她是什麽意思。
謝璋睡得迷糊,張嘴便問衛琦。
“陛下幾歲了,可曾讀過書,今日是否忘了吃藥?”
否則怎麽不識字了呢?
小矮子不再是個小矮子。脾氣卻一樣的乖戾。
衛琦冷笑著伸展雙臂,擺足了譜要謝璋起身服侍他除衣安寢。
當夜皇帝又宿在了嘉德殿中。
前頭兩年,謝璋與衛琦睡得涇渭分明,誰都不曾挨著過誰。
今夜卻不同。
謝璋方有了點睡意,便覺出有一隻手在她頰上描畫。
她睜開眼,衛琦便翻身壓過來,黑沉沉一雙眼緊緊盯著她,似乎在估量著立刻將她掐死的可能。
“陛下?”
謝璋喚了一聲。衛琦隻輕輕嗯了一下。
“你想做什麽?”
謝璋歎氣,她想睡覺。
“朕是皇帝,你是朕的皇后,今晚朕宿在你這裡,你說朕想幹什麽?”
衛琦問得氣勢洶洶。
謝璋卻有些想笑。她躺平,柔柔看著衛琦。他卻不動,仍然冷冷盯著她。
謝璋便真的笑了出聲,“陛下,總該有初禮婦人教過你······”
衛琦的臉徹底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