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奶奶,你要往哪兒去啊?我都跟你說了,今日府中有貴客要來。蟲娘忙著梳妝。你下來,跟我回去!”
書墨對著轉眼之間就躥到長廊上的小祖宗無何奈何,幾乎想跪地求她了。
長廊之上,梳著雙髻的青衣女童躍到欄杆上,伸展手臂走得搖搖晃晃。
“不行,阿姐昨日說了要陪我的。大人騙小孩,是要吞針的。阿姐對我可好,我可不願意她吞針。”
書墨瞅準空當,踏在廊下潮濕的汙泥中,踮腳將雀躍的女童從欄杆上抱下來,一顆心才算落回懷裡。
“我的阿珠姑娘,小姑奶奶喲。你知道蟲娘疼你,就不知道自己該好好報答她嗎?她那樣的神仙模樣,為了你個撿回來的小玩意兒,耽誤到如今都沒出嫁。你就不想有個姐夫能好好照顧她?”
書墨抱著掙扎的女童絮叨起來,女童不想聽,但她仍然得說。
“姐夫是什麽?能吃還是能玩?我只要阿姐。”
名喚阿珠的女童極為不滿,繼續撲騰,沾著泥塵的腳幾乎踢到書墨的身上。
遠處方從回廊上出來的侍女書硯瞧見了,深深的厭色便從柔軟白皙頰上閃過。
她攏了攏鬢發,柔聲道:“書墨,咱們院子裡也就你由著她鬧騰。蟲娘喚她進來,你也別折騰了。”
書墨一愣。
阿珠便趁著她這一愣的功夫,從她手下掙出來,一溜煙兒躥上回廊,跑過並不正眼瞧她的書硯,直直衝進內室。
小孩子心思單純敏感,天生便分辨出旁人的喜惡。
諾大的華府中侍女如雲,多的是烏發媚眼,腰肢細軟的美人。只是很少有美人喜歡阿珠,阿珠自己也不甚在意。
“阿珠姑娘!”
侍女們柔弱的驚呼綿延成一片,銅絲籠上的白孔雀都被驚得展了翅。
阿珠隻從侍女們的裙裾間跑過,又使勁一推囚著白孔雀的銅絲籠,才從身後環住謝瓊的腰,歡喜地瞧著鏡中兩人倚在一起的臉頰。
“這是誰家的仙女姐姐,生得這般美貌,阿珠是不是在做夢?不然怎麽瞧見了仙女姐姐?”
阿珠輕輕在謝瓊頰上一吻,孩子的嘴唇冰涼柔軟,卻將侍女們剛剛點好的妝給沾濕了。
謝瓊微微一笑,揮退要為她梳發的侍女。揪著阿珠的紅潤的小臉輕輕扯起來。
“記吃不記打是吧。這才好了幾天,就又敢出來跑動?要是再染了風寒,我可不再搭理你,隻把你扔出府去,讓人家把你撿走。到時候天大地大,你個破小孩兒想去哪家便去哪家。最好跑得我再也見不到才好。”
阿珠嘟起嘴。
她生得玉雪可愛,鳳眼兩丸漆黑,撒嬌時盯著人看,就是再厭惡她的侍女也說不出重話。
可阿珠只在謝瓊跟前撒嬌。
“阿珠才不舍得阿姐。要是我要被扔出去,就是變成了個死小孩,也要纏著阿姐,夜夜盯著你,在你夢裡扮鬼嚇你。”
“你胡說什麽?我養著你豈是想讓你變成個死小孩?整日就知道闖禍!都多大了。就不能和絳雪院的五娘學學?瞧瞧人家生得是什麽模樣,你生的得是什麽模樣!”
謝瓊不愛聽阿珠張口閉口的死小孩,揪著她耳朵又是一陣責備。
替舅母抄經多年,她性子早平和了許多,尋常並不動怒,只是身前頑劣的小蘿卜頭總激得她破功。
“是啊,阿珠比不上五娘姐姐招人喜歡。誰叫人家有爹娘教養,阿珠只是個有娘生沒娘養的野孩子。”
小蘿卜丁烏丸似的鳳眼一眨,脖頸仰得高高,張嘴就來。
方換好衣衫鞋履的書墨捏著帕子翩翩入室,聽到小蘿卜頭一番倔強的頂撞,心道一聲不好。
果然,素來溫柔的華服美人眼睛微紅,抬手就是一巴掌,啪一聲扇在小孩兒臉上。
又來了。
書墨一聲歎息,屋中其他雲彩般嬌柔的侍女也隨著她輕輕一歎。
小蘿卜頭哭叫得震天響。
焉知謝瓊這一巴掌根本就沒用力,隻輕輕掃了她一下。
“你打吧,打死我吧。反正我活著也是個托油瓶,世上多的是沒爹沒娘被人打死的孩子,多我一個不多。阿姐你可要用力地打,你可別不打死我。我骨頭可硬,到地下也不會跟早死的阿爹阿娘告狀。你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