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瓊還遲疑著,桑格便微微一笑,接了話頭。
“我們羌胡和大雍不同,買賣奴隸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樓裡的胡姬都是各部戰敗後的俘虜。我家主人買她們回來,供她們棲身,卻不能白白養一幫閑人。柔弱無依的女子在燕敢城中,也就只有這種討生活的辦法。卑賤之人身處亂世,要想活著也不容易。方才汙了姑娘的眼,請您莫怪。”
桑格嫣然一笑,雖是身在風塵的胡姬,氣質卻柔婉綽約,竟讓謝瓊想起阿姐。
或許但凡是溫柔女子,身上總帶了幾分謝璋的影子,只是世上再也不會有她那般似水柔情,待她如姐如母的人。
握著刀的素衣少年不吭聲,卻無法不去留意謝瓊。
他也瞧出桑格頗有些神似故人,胸中亦因為謝瓊的心結而沉鬱起來,幾句寒暄便將桑格打走。
“腳可還疼,今日還要抹藥嗎?”
如今心眼越發多起來的少年咳了咳,狀似有心,又似無意,舉重若輕地試探起來。
他神色恢復淡然,收起那點在石樓中護著謝瓊時的緊張,就又是一個鐵骨錚錚的冷面郎君。
但凡賭徒。小投小注一輸即走的,問題不大。
大賭大輸,輸完了全副身家才肯離開賭桌的,約莫有點難治。
而輸了身家押上自己性命也還要往賭桌上闖的,那就是妥妥的蠢貨。
謝重山自覺不是蠢貨,然而他在謝瓊一事上卻蠢過天底下所有的傻瓜笨蛋。
“疼!”
謝瓊覷他依舊冷漠,不敢得罪,隻咬牙應下。
她的腳傷早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不然如何熬過大漠中徒步三日。
如今這一句“疼”,為得不過是能繼續跟在少年身邊。
謝重山日日替她塗藥按摩,又豈會不知道她的腳踝到底好了沒有?
說到底也不過是兩人心照不宣,欺人亦自欺罷了。
然而謝瓊終究疲憊,被握著腳踝時也難得安分下來,沒再使出令謝重山心神動搖的小把戲。
兩人皆是新浴,也都披著素衣。
尚帶濕意的黑發糾纏在一次,便無從分辨彼此。
謝重山拿了藥油,有模有樣替謝瓊揉著早就無恙的腳踝。
謝重山坐在榻邊,謝瓊縮在榻上。屋外燥熱,床帳裡卻難得陰涼。本來是旖旎曖昧的好時光,卻因為謝瓊有些瞌睡而白白荒廢。
“謝重山,你怎麽會胡語?桑格說的主人又是誰?”
她有些不耐,卻因為不可缺了這次“塗藥”,只能無聊地翹起腳掌,輕輕碰著少年手掌。倒也不是挑釁或者勾引,純粹是習慣使然。
謝重山默然一瞬,終究是因為石樓之外謝瓊的緊張而溫軟了眉眼。拍拍她的腳,又緊緊握住,方才不急不徐:“昔年我識過一個羌胡人,幫了他幾個小忙,跟他打交道時學過幾句。他就是桑格口中的主人。”
謝瓊倚在榻上,看他神色微動,撐著精神追問:“難怪你一心要來燕敢城,就是為了找他?”
她乘著少年心情尚好,又不忘小聲一句:“你果然好聰明。胡人的話我聽一句都聽不明白,你跟著學過幾句,就記到現在······”
許是今日在黃歷上恰好是個拍馬屁的好日子。
謝重山被謝瓊言語中小小恭維誇得心情大好,收了藥油就隨她擠到一張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