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確定房門已鎖,芝華才敢安心去睡。她並非從開始就和嚴丁青分房睡,婚禮當晚她也努力嘗試過,和嚴丁青躺在同一張床上,咬緊牙關強迫自己接受嚴丁青撫上來的手,但無法控制自己渾身顫抖,抖到嚴丁青覺得這幅樣子實在可憐。
“算了,我也知道你還是害怕接觸異性。”他歎口氣,在床邊坐下,“我們以後慢慢來。”
那時,芝華愧疚又感激。
她曾真的想努力克服心裡這道陰影,哪怕是抱著報恩的心態,盡自己身為合法妻子的義務。他們陸續又試了兩次,每次都在芝華失控般的哭泣裡宣告失敗。後來便分房睡,自然而然地過上了無性婚姻。
在這種前提下,芝華早料到嚴丁青會出軌,她期盼離婚的機會,抑或說她根本沒想和嚴丁青結婚,這場婚姻是父親強硬安排。
父親和母親的看法很一致,“小嚴肯娶你最好不過,你還覺得你有得挑?”
這類話聽得太多,芝華常覺得低人一等,不只是面對嚴丁青,和其他女人相比,她也總覺得自己莫名地狼狽。
去年夏天,婆婆過來暫住了幾日,芝華不得已和嚴丁青同睡,愣是夜夜失眠,嚴丁青稍一翻身,芝華就像驚弓之鳥,猛地往床邊縮。
婆婆嫌棄芝華肚子沒動靜,囑咐她多吃點保健品,又要求芝華去婦科醫院瞧瞧,“芝華,你別怪媽說話太直白,定期必須去醫院查查,你當年被人強|奸,難免被傳染什麽不乾淨的病……”
“媽!夠了!”嚴丁青少見地發了脾氣。
芝華一動不動坐著,脊背盡力繃直,總覺得自己被人扇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地疼。
後來,忘了究竟是怎麽收場,芝華聽見他們母子倆爭吵,嚴丁青氣得脖頸青筋突起,令芝華心裡的愧疚又深幾分。她不由得遺憾地想,如果他們沒有結婚,她本該和嚴丁青成為很好的朋友,就像他們20歲以前那樣,從戲曲到電影無話不談。
愧疚的感覺又多幾分,並且與日俱增。
迷迷糊糊即將入睡時,芝華腦海裡忽然出現程濡洱的臉,在她快要跌倒的時候,程濡洱扶住她,手掌有力地握住她的胳膊,她罕見地沒湧上害怕的情緒。
芝華照舊睡不安穩,斷斷續續醒來好幾次,醒得她不耐煩,索性翻身起床,頂著霧氣出門遛狗。
天還是淡青色,看不見星星,也找不見太陽。芝華牽著兜兜,任它想往哪裡去,她在後面跟著。
這片別墅區修著又長又高的圍牆,裝了五十幾個獨棟別墅,兜兜追著小飛蟲一路撒歡跑,追到消防通道的鐵門處,飛蟲輕而易舉鑽出去,兜兜隻勉強伸出鼻子,急得原地打轉。
芝華站著不動,看著兜兜傻笑,不經意看見鐵門外馬路邊停著一輛黑色轎車,款式有點眼熟,很像昨晚程濡洱的那輛車,
無奈芝華實在不擅長記車的款式和車牌號,這念頭只在腦海裡一閃,又被興奮的兜兜一股腦牽引到別處。
“程先生,梁小姐的腳看起來好像無礙了。”蔣裕生仍坐在副駕,問電話那頭,“我還去送藥嗎?”
他手裡攥著一個紙袋,裡面裝著最好的消腫藥和止痛藥,以及一張金牌骨科醫生的名片。這是昨晚在程濡洱要求下配齊的,本打算今早趁著安靜,塞在別墅前院的門縫裡,沒想到車剛在外面停下,就看著兜兜跟消防通道鐵門鬥氣,梁芝華則站在一旁笑。
“不必了。”程濡洱反應不大,“她在做什麽?”
“遛狗呢。”裕生又補一句,“她一個人。”
“你回來吧。”程濡洱很快掛斷電話。
汽車緩緩啟動,逐漸融進霧氣,司機終於忍不住問:“蔣先生,這個梁小姐什麽來頭,竟然讓老板這麽在意?”
“何止在意。”裕生壓低嗓子,神秘得很,“別多打探,小心惹程先生不悅。他在梁小姐面前斯文得很,但你我都曉得,他平時哪有這好脾氣。”
裕生想起昨晚,從梁小姐家離開後,程濡洱忽然冷聲道:“茶餐廳那個男的,找出來。”
話說得很突然,蔣裕生愣了三秒,回憶起來是梁小姐遭遇的私生粉。裕生心想,不是順梁小姐的意,已經把人放了嗎?
話到嘴邊又急急咽回去,試探地問:“好的,您希望怎麽處理?”
按程濡洱以往的秉性,他大概會說“打到他不能求饒為止”之類的話,語氣總是陰涔涔,令人不寒而栗。
這次蔣裕生卻意外了,他聽見程濡洱說:“監控調出來,把他送進去。”
“只是這樣?”裕生一時愕然。
程濡洱沒應聲,合眼揉捏眉心,看起來情緒極差。
回去的車程靜得怕人,蔣裕生坐得僵直不敢動彈。有梁芝華在時,他還敢插科打諢,開幾句玩笑話。眼下則是,盡量降低存在感,以免被槍打出頭鳥。
“問問老三,他的黎太太今晚在包廂,到底在想什麽。”程濡洱忽然說。
裕生摸不著頭腦,硬著頭皮打電話,原話轉達:“黎先生晚上好,程先生讓我問您,您的太太今晚在包廂到底在想什麽?”
電話那頭亂了一會兒,一道清亮的女聲傳來:“哎呀,是裕生?”
“黎太太您好,我開免提,您親自跟程先生說吧。”裕生按開免提,把手機靠近程濡洱。
“老四,你生氣啦?”黎太太小心地哄,半晌沒聽見程濡洱搭腔,語氣便尷尬了,“抱歉,我以為不過是個小演員,捉弄一下也無妨,本打算鬧一會兒就罷……”
話沒說完,電話那頭聲音又換了,“老四,這事兒怪我沒跟她說清楚,你說讓她邀請梁小姐進太太圈,她以為就是邀請一個普通小演員。”
程濡洱聽著倒笑起來,反問:“普通小演員?”
“算我欠你一次。”黎牧聽出他的怒氣,讓步說,“你很少讓我幫忙,這回還搞砸了,是兄弟沒安排好,下次我帶喬榛當面給梁小姐道歉。”
“不了,她膽子小。”程濡洱的好脾氣耗盡,極不耐煩掛斷電話。
汽車前排的裕生聽得眼皮直跳,忍不住腹誹,覺得程濡洱的話聽起來,仿佛梁小姐不是嚴太太,而是程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