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瑛花了一個月,才接受小六小姐不見了的事實。
那天他回家沒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只看到了不請自來的親姐姐,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自掏腰包,送走這尊大佛去住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姐姐還點名要市中心最貴的那間酒店。
接著的一個星期,鞋櫃上的白鬱金香都得不到響應,他在緊張的工期裡硬擠出一天提早下班,就為了堵人。
卻沒想到,打開門看見的卻是一個陌生的阿姨。
他顧不得避嫌,直接問了之前那女孩的事,才知道她上兩個禮拜已經辭職了。
算算時間,還真就是姐姐來的那天。
其實遲瑛在知道她離開的原因後是松了一口氣,至少她是自己選擇離開,而不是被另一半發現出軌。
他這段時間盡是害怕她會被傷害。
遲瑛還沒來得及多想,合夥人又催他回去加班,這一個月他幾乎睡在公司裡,全身心投入工作裡。
只是在工作告一段落後,他還是得返回那間冷清的公寓。
當看到陽台的多肉因為這一個月無人照顧,幾乎都要枯死時,巨大的空虛與失落終究還是朝他襲來。
她一直都很小心,也很愛乾淨,幾乎不在這裡留下私人物品,連一根毛發都會被她清掉。
她在這間公寓唯一的痕跡,只有浴室的半瓶沐浴露,她嫌棄遲瑛之前的味道不好聞,買了一罐桃子味的來放著。
遲瑛很珍惜地使用那罐桃子沐浴露,最後都擠不出來了還是一直放在架上。可有一天他回家,卻發現家政人員把那個空罐子丟掉了。
她在這間家的痕跡正式消失殆盡。
只剩下那個鯨魚木雕。
遲瑛越來越不願意留在家裡,周末也會去公司待著,他把木雕也帶了過去,一直擺在桌子上,時不時就盯著它發呆。
他很想她,很想見她,很想吻她,很想和她一起生活,很想讓她和老公離婚,他可以當她女兒的後爸。
但他連她的真實名字都不知道。
遲瑛去搜了現居城市的人口和面積,一空閑就刷起地圖上的街道實景,不斷在“下一個轉角就會遇見”的幻想和“百萬人口的城市怎麽能大海撈針”的幻滅中交接度日。
最後是那個小鯨魚木雕給了他希望。
新來的實習生看到那個木雕,笑著問他是不是在南區的那間小店買的?
實習生說他爸很喜歡這種手工玩意兒,但是現如今已經很少見,找了很久才找到一間專賣木雕製品的老店。
遲瑛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他依然不動聲色,只是打聽清楚那個街道在哪兒。
實習生一走,他就熟練地開起地圖輸入南區的街道,沒察覺到指尖在微微顫抖。
然後他就看到了。
街燈下的那個少女在吃著冰淇淋,眼睛瞄著路邊的小奶貓。她看起來比現在稚嫩些,頭髮也沒現在的齊耳長度,而是長到了肩膀。
遲瑛後仰著癱在椅子上,長抒一口氣,情不自禁地笑出聲,無法停止。
這時合夥人來敲門,說再開個小會議,商量一些工程細節。遲瑛直接起身,說他有事要早退。
“還有,這兩天都別打電話給我。”遲瑛冷著眼瞪合夥人一眼,抄起外套就奔出公司。
當他開車停在那間木雕店的不遠處,因為找到心上人蛛絲馬跡而開心暈的腦袋終於清醒了些。
或許小六小姐只是在這間店買了小鯨魚木雕,或許她根本不住在這裡,只是路過而已。
他沒下車,就在車裡朝木雕店偷看。那間木雕店位於街角,在他現在的位置看過去只能看到櫥窗擺設,他又開車彎了過去,在另一側的窗戶中,終於看到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那個窗戶後正是工作室的位置,而那個短發女子穿著一件黑T恤和工裝褲,原本齊耳的短發已經快觸肩被綁成腦後的一個小啾啾,整個人雖嬌小年輕卻有著一股帥氣的感覺。
她正坐在小梯子上,專注雕刻著一個等身高的窗花,神情認真嚴肅,甚至還帶著一絲虔誠。
原來她是一個雕刻師嗎?
遲瑛遠遠望著她,隔著行人和窗戶看得不算真切,心下卻是一陣難耐的欣喜和滿足。
那個窗花並不小,她刻了一整個下午都還沒刻完,但她似乎感覺不到疲累,專心一意的眼神沒有一絲變化,隻偶爾會拂開遮住視線的發絲。
她在雕著送他的小鯨魚木雕時,是否也這般全神傾注?
遲瑛一想到此,感覺自己好像又更喜歡她了些。
後來小六小姐下班了,望著她的背影,遲瑛突然膽怯起來,害怕她其實不想看到他,害怕他的出現會打擾到她。
他怕見到她的老公,怕見到他們牽手親熱,有說有笑,他會看著那雙能光明正大牽著的手而嫉妒到發瘋。
可他不舍得這麽快就離開,還想再多看她一眼。
遲瑛猶豫了會兒,還是下車跟了上去。
他不會打擾她的,他就遠遠一直看著她就好。
原本已做好會看到她家人的心理準備,可當小六小姐走向正放學的幼兒園時,遲瑛心裡還是刺痛了下。
她的女兒今年五歲,的確是上幼兒園的年紀,也不知道她女兒長得像她嗎?
遲瑛想起小六小姐偶爾提到女兒的隻言片語,好像小名是叫阿寶?
可沒想到那個身影徑直走過了站滿家長和孩童的幼兒園門口,進了幼兒園隔壁的一間寵物美容店裡。
五分鍾後,她提著一個放寵物的箱包出來,拎到了眼前,眼神溫柔地說了些什麽悄悄話。
遲瑛在對面街道上望過去,看到她靈動可愛的表情,一陣晃神。很快,幼兒園的一個小女孩興奮地奔向了她,他心頭馬上一緊。
那是她的女兒嗎?是阿寶?
小孩子的聲音總是特別高亢,就算隔著一段距離,遲瑛還是聽到小女孩說了什麽。
“阿寶!!”小女孩對著寵物包喊起了那個名字。
遲瑛瞬間愣住,阿寶……不是人嗎?
人群裡很快又走出一個婦人,牽住了小女孩,他們和小六小姐揮揮手後,小女孩又喊了幾聲阿寶再見,兩邊人就分道揚鑣了。
遲瑛經小女孩這麽一喊,腦海靈光乍現,突然有了一個荒謬的猜測。
他依然不動聲色地跟著小六小姐身後,像個跟蹤狂一樣,跟著她進了超市,見她穿梭在不同的貨架挑挑揀揀,最後去櫃台結帳。
遲瑛也是在國外留學,獨自生活過的人,他非常確認小六小姐籃子裡拿的都是一人份的用品和食物。
那個猜測還是不能百分百肯定,或許是她丈夫帶著孩子暫時離開家裡了?
可心裡的某處已是按耐不住的激動,連帶他的呼吸都忍不住有些紊亂。
在他沉溺在自己的心緒裡時,小六小姐已經把東西都裝入環保袋,還去儲物櫃櫃台領走寵物包,離開超市了。
遲瑛想跟上去時,身邊的一個老婆婆突然捂著胸口倒在地上。他沒有多想,趕緊跪地去查看情況,見老婆婆已經昏迷,立刻撥打求救電話和喊來超市人員。
後來他見超市人員沒有要上救護車,跟去醫院的意思,擔心起老婆婆在醫院會無人照顧,最後還是決定幫人幫到底,一並去了醫院。
幸好老婆婆沒什麽大事,家屬也很快趕來了醫院,可遲瑛離開醫院時也已經將近午夜,想跟的人自然是跟丟了。
沒關系,遲瑛安慰自己。
明天再繼續去那間木雕小店就可以了。
可沒想到他隔天再去店前蹲守時,卻見到小店門口貼著告示,休假一周。
遲瑛傻了眼,可他不死心,也不想真等上一周這麽久,他就去了幼兒園門口的那間寵物美容店,等了一下午才覺得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她昨天才去把寵物接回來,怎麽可能今天又送寵物去美容。
可他還能去哪兒?又去超市嗎?昨天小六小姐才采購了物資,不會隔天又去一次的。
遲瑛像無頭蒼蠅一樣,開車遊蕩在超市附近的居民樓小區,接二連三的碰壁,讓他全身心都撲在找不到人的焦慮心情裡,忽略了車油已經快要耗盡。
最後,車沒油了,他把車停在路邊,覺得自己真沒用。
那時已經是傍晚了,遲瑛乾脆下車,在附近的公園裡散步,讓自己病急亂投醫而有些犯蠢的腦袋冷靜一下。
就在公園裡,他遇到了一隻貓,一隻奶牛貓,一隻完全不怕生一直黏著他喵喵叫的奶牛貓。
它一開始從花叢裡竄出時,還嚇了遲瑛一跳。那隻貓不知道為何特別喜歡粘著遲瑛,公園的其他小孩想跟它一起玩,它都不理會,一直跟在遲瑛後面,用小巧可愛的頭顱不斷磨蹭他的褲腳。
遲瑛沒法子,只能抱起它擼起它毛茸茸的下巴,奶牛貓舒服在他懷裡咕嚕咕嚕叫,可愛的模樣讓遲瑛鬱悶一整天的心情開懷了不少。
貓咪的脖子有著項圈,明顯是隻家貓。
“小家夥,你認識的小夥伴中有做雕刻師的鏟屎官嗎?”遲瑛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才會對著一隻貓自言自語,“那個鏟屎官長得特別可愛特別溫柔,你可以幫我回去問問你的朋友嗎?”
沒想到,奶牛貓像是真的聽懂他的話一樣,在他懷裡一個翻身跳下去,往一個方向走去後又回頭看他,像在示意他跟上。
不是吧?遲瑛詫異挑眉,還是跟了上去。
結果,貓咪把他帶到了公園門口的烤腸攤前,坐在地上用一雙閃亮的貓眼睛盯著他喵喵叫。
遲瑛不禁失笑,原來是要吃烤腸。
“烤腸太重口味了,小貓咪不能吃。”笑完後,他一臉認真地對奶牛貓說道,然後不顧貓貓的哀求,硬抱起它離開香味撲鼻的烤腸攤,轉而去便利商店買了健康的貓條。
“你要雞肉的還是三文魚的?”遲瑛坐在便利商店門口前的長椅上,跟一臉不甘的奶牛貓有商有量,貓咪本來撇過頭不想理他,隻一直對著烤腸攤的方向發出可憐的喵嗚聲。
後來大概是見遲瑛不為所動,堅持不給它吃垃圾食品,它還是屈服了,伸出小爪爪選了三文魚的。
一分鍾後,原本一臉嫌棄的奶牛貓舔著貓條,舔得津津有味。
“吃了我的東西,可是要幫我做事的。”遲瑛還有模有樣地,一邊擠著貓條一邊自言自語,“那個鏟屎官短發,眼睛特別好看,個子不高不矮,然後……咳,胸部又翹又大,回去要跟你家附近的貓咪們打聽打聽。”
突然,他想起一個重要的信息。
“對了,她養的貓叫阿寶,你認識阿寶嗎?”
“阿寶”兩個字才說出口,原本歪頭舔著魚醬的奶牛貓,突然對著他喵了一聲。
“嗯?你認識阿寶?”
“喵~”
“所以是認識阿寶嗎?”
“喵~”
“……不會吧。”
遲瑛突然福至心靈,他伸手翻開了貓咪項圈的牌子,上面刻著了貓咪的名字和主人的聯絡號碼。
這隻奶牛貓,就叫阿寶。
阿寶:最強助攻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