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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星雲》030. Caldwell49
夏日漫長,但暑假例外。

廖簪星走在前面,低頭認真踩人行道上的每一塊磚,心裡掰著指頭數還剩幾天好日子就要高三。六點多鍾的夕陽仍然暖洋洋,將她的影子拉得好長。

雲亭沿著她身後的輪廓緊走幾步。手指一點一點上抬,兩道瘦影便重合,牽上了手。

“你今晚在這邊睡嗎?”他問。不動聲色在廖簪星轉身前收回手。
晚高峰的市中區喧鬧而富煙火氣,恰如其分將他多余的期待與謹慎掩飾。車輛鳴笛,單車撥鈴,寵物店內貓貓狗狗喵喵嗷嗷,撲進父母懷裡的小孩咯咯地笑。書店前有個不知是攬客還是分流的年輕男人,正握著麥克風賣唱抒情歌。

『還要多遠 才能進入你的心
還要多久 才能和你接近』

雲亭需得俯身,近到看清她唇角抿進陰影的淡痣,才能聽清廖簪星漫不經心的回答。
“坐九點的末班車來得及。”

『咫尺遠近卻無法靠近的 那個人
要怎麽探尋 要多麽幸運』
麥克風被緩緩拉遠,沙啞的歌聲低沉下去。痛苦也質問,甜蜜也難過。

『才敢讓你發覺你並不孤寂』

雲亭垂下眼睛,“好。”

兩人七繞八繞,去吃江邊燒烤。擼串喝酒是這裡最常見的宵夜,路邊攤小馬扎蜿蜒成另一條泊川。
羊肉的油脂滴下去,滋地一聲。火星在燒紅的碳上撲簌飛濺,青白煙霧與孜然香氣便騰起來,緩緩融入夜色。

一把膻香的肉串碼上盤,浸油了不鏽鋼盤上套的塑料袋。雲亭挨個拿起來用紙巾擦了鐵釺烤得焦黑的尖端,再遞給她。雪碧也是,仔細擦過易拉罐口,才拉開推過去。
“窮講究。”廖簪星嘀咕,還是接了。
沁涼的雪碧跟著衝下喉管,徹底驅散炎炎夏日最後一絲燠意。

溫熱的晚風纏綿拂過裸露的每一寸皮膚,如歡愛時溫情的撫摸。隔壁桌食客身上濃烈的花露水氣味飄過來,雲亭別過頭掩面打了個噴嚏。
廖簪星哧笑。眸子比木炭迸起的火花更閃爍,亦比天上的星子更明亮。
“十七歲對吧?生日快樂。”

雲亭的臉紅透了,耳廓也燒燙。幸而天色夠暗,他慌亂垂眼,舉起飲料罐,聊作遮擋。
“嗯,謝謝……說起來,我下個學期可能開始走讀了,去北京前阿婆就給我簽了字……你怎麽了?”
廖簪星臉皺成一團。他還以為她是聽了不高興,心一下子高高提起。
“沒,就是雪碧喝急了打個嗝搞得鼻子眼睛都好酸。”

“……嗯。”
他張了張嘴,默默飲了口,卻無法再提走讀的事,之後的暢想與試探也都咽下。她沒有問起,顯然並不在意。

廖簪星並沒有什麽單獨給朋友慶生的經驗。若是執意如此,仿佛在昭彰關系更進一步親密。
而她是不怎麽經受得住這種程度的失去的。
她驚惶極了,又強作鎮定。隨便聊了聊查到的六月學業考試成績,兩人都是符合自主招生的10個A;下個月數學聯賽物理複賽準備得如何,高三的運動會還會不會開。
和學校裡普通同學間談論的話題並無二致。

別桌剛酒過一巡,廖簪星就擼完串說吃飽了,迫不及待拉著雲亭去買蛋糕。
八點鍾的甜品店幾近打烊,現做不可能,只有櫥窗裡奶油都僵硬凝固的現成品。提子失去水潤的色澤,憔悴地擠在一處。
“不一起吃嗎?”
雲亭毫無異議任她隨手指了一個,只是輕聲問。
店員打包完畢,推給他。蛋糕盒側面掛著一兜紙盤和蛋糕刀,蛋糕師傅下班了沒法往蛋糕上寫字,還附送了張空白賀卡。
全都是用不到的東西。賀卡不是想要的人落字,蛋糕也只有一個人吃。

“不了吧……我有點飽了。時間還早你是不是可以順便去理個發?我得去趕車了。”
有來有往到這裡就足夠了。
“好。”他點點頭,如同聽不出她話中矛盾之處,“我先送你到車站。”

泊川流經市中區的江段,頂上跨橋,兩側挽出兩條人行道。風景佳遊客多,連帶橋頭附近也衍生出夜市。
各色小吃,切塊水果,T恤拖鞋,發光氣球,批發的玉鐲耳飾。
廖簪星仍走在前面。雲亭跟得很緊,一手提蛋糕一手護住,被人流擠散也總能又找到她。
她在賣廉價飾品的小攤前稍稍站定。灰撲撲的黑布上擺滿花裡胡哨的零碎玩意兒。左上不起眼角落裡躺的都是靛藍色水晶玻璃,批發價幾塊錢一大把的東西。
慘白射燈照得剔透,裡面有絮狀的、稀薄的、人類對星空最瑰麗的幻想在安靜盤旋。
量產的氫氦與宇宙塵埃,像重複而無趣的生活,像一文不值的黃金時代。
像一種永恆的孤獨的隱喻。

那是她本應有的生活,而此刻緊緊跟著她的人在試圖融入。寂冷的星雲升溫,熾熱的粒子恆星風攪亂,如科德韋爾49的誕生,輝光漫出人們定義為浪漫的玫瑰色。
那是甜蜜的真實,還是另一種虛幻?

雲亭跟著望過去,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她又收回視線繼續往車站走。沉重的挫敗與無力幾乎要淹沒他,開始質疑自己從北京偷跑回來的意義。

他到底算什麽啊?


你們這些奶油蛋糕play的在想什麽啊(指指點點

歌是《水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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