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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銜玉(古言,h,1v1)》(53)初見
應天府內有幾處練兵的營地,李鶴鳴幼時,他父親曾有幾年身居都城,便在其中一處營地操練軍隊。

李鶴鳴彼時不過十來歲,該是在學堂奮筆疾書的年紀,但因和兄長打架險些燒了祠堂,被他爹抽了幾鞭子,怒不可遏地扔進了兵營跟隨將士一同磨煉。

明面上好似要練出一代將門虎子,不過李鶴鳴心裡清楚自己是犯了錯到軍營受磨礪來了。

但李鶴鳴終歸是將軍之子,且年紀尚幼,抻直了背也沒軍中爺們兒肩膀高,是以雖然平日與將士同吃同住,但在營中實際沒幾人真正將他當作能打仗的士兵看待。除了他兄長李風臨。

李風臨比李鶴鳴年長六歲,少年小將,儀表堂堂,一把長槍使得出神入化,十四歲便跟隨父親上了戰場,在軍中同將士混了好些年,比初來乍到的李鶴鳴有聲望得多。

李風臨揍起李鶴鳴來收著力,使喚起他來卻不心疼。

李鶴鳴仍記得那是一個酷暑難耐的午後,赤陽低懸,炎熱之氣似要活活將人烘乾在這燥悶的天地間。

李鶴鳴當時在靶場練他新到手的弓,靶場飛沙重,烈風揚起沙塵,迷得人睜不開眼。李風臨揣著從他爹那兒偷來的銀子晃到李鶴鳴身邊,叫他跑腿去西街第一家酒鋪買兩壇子烈酒。

李鶴鳴沒動,舉弓捏著羽箭,雙目緊盯著靶心,道了兩個字:“不去。”

李風臨遺憾地拖長聲音“嗯”了一聲,但沒離開,而是從弓架上隨手取了把重弓,從箭筒抽出支羽箭,也如李鶴鳴一般搭箭拉弦,瞄準了朱紅的靶心。

李鶴鳴皺了下眉,總覺得他這兄長要使壞,果不其然,箭方離弦,就聽耳邊同樣傳來了長箭破空之聲。

長箭飛出迅如閃電,風沙彌漫的靶場上,只聽“噌——”一聲顫響,李鶴鳴的箭已經被李風臨後射出的斜飛之箭擊落在地。

李風臨收了弓,挑眉看著自己一臉不滿的親弟弟,笑得格外開懷。他把銀子塞進李鶴鳴手裡,給出了個李鶴鳴不能拒絕的條件:“行了行了,輸給阿兄不丟人,你把酒買來,明日我教你如何在這風沙長上射箭。”

李鶴鳴看了眼李風臨手中那把比自己個頭還要高的重弓,思索了片刻,揣著銀子離了營。

因天熱,街上人不多,幾家店鋪的雜役攬不到客,坐在門口的木地跗上歪著頭打盹,湖邊倒是有一群赤膊乾活的苦力在拂水洗身防暑熱。

李鶴鳴走了小半個時辰,酒鋪沒看見,倒看見街邊一家糕點鋪門前站著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

小姑娘身著桃衫雪裙,頭上梳著雙丫髻,手裡不安地攥著一把蠶絲流雲圓扇,正怯生生地瞅著身前寥寥幾位匆忙行過的路人,瞧著像是與家人走丟了。

她看著實在可憐,小小一個人沒來往行人胸口高,分明一副需人相助的模樣,卻沒人肯在這烈日下為她駐足。

李鶴鳴眯眼看了看頭頂能曬死人的日頭,快步走到她跟前,屈膝蹲了下來。

他正欲開口,可小姑娘卻捏著扇子緊張地後退了一步,像是被他的模樣嚇著了,睜著乾淨漂亮的雙眼有些無措地看著他。

李鶴鳴那時候天天跟著將士日曬雨淋,曬得黑瘦非常,偏又竄得高,昭昭日光下晃眼一看,好似山上跑下來的細長瘦猴。

軍中將士都活得糙,即便有幾分姿色也能被每日的訓練搓磨成爛石頭,李鶴鳴也不能例外,軍營裡走過一遭已然成了個能嚇得小孩驚慌失措的野門神。

不過小姑娘倒是生得乖巧,螓首蛾眉,目若秋水,仿佛一尊漂亮的小玉觀音。

李鶴鳴想來也知道自己這段時間長得不入眼,沒貿然開口,蹲在她面前耐心地等她稍微冷靜下來後才搭話。

“你找不到家人了嗎?”他盡量以溫柔的語氣問她,但開口時少年時期特有的沙啞嗓音卻很難聽出柔和之意。

小姑娘抿唇,有些難過地輕點了下頭:“嗯。”

她不曉得一個人在這兒站了多久,曬得面色發紅,額頭已浮了薄汗。李鶴鳴見一顆汗珠從她眉間滾下來,要滑進她眼裡,抬手用拇指將她的汗擦走了。

擦完李鶴鳴還把指上的水珠給她看了一眼:“汗。”

許是他的善舉叫她以為他是個好人,她從袖口掏出張繡了飛雲的方帕子給他,看著他汗濕的額頭道:“哥哥,你也擦擦。”

她說話聲音很柔,因年紀小,還有點咬字不清的黏。

李鶴鳴看了一眼她手上白淨如雪的絲帕,道:“不用。”

說著抬手抹過汗津津額鬢,而後將手上的汗往地上甩去,幾大顆汗珠濺在曬得發燙的青石地板,還濕著的手再往膝上一擦便幹了。

這番舉止,說好聽點可謂隨性灑脫,說難聽些,糙得哪像個世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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