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裡面人來人往,都是熟悉的親戚朋友過來和新娘子打招呼。葉唯微笑得臉都快要僵了,好不容易安靜了一會兒,門又被人敲開。
她掛上假笑,見進來的是尹煊,又放心地垮下臉。
“你這臉變得也太快了吧?”尹煊將門關上,朝她走過來。
可能是和他之間培養出了某種戰鬥情誼,葉唯微在他面前已經越來越放松。被迫挺直的背脊靠上了椅背,高跟鞋也沒穿,一隻腳踩在椅子邊緣,藏在婚紗寬大的裙擺中,姿勢活像個不良少女。
“我累了。”她垂著頭,脖子那裡都被她擠出了雙下巴,怪可愛的。
尹煊啞然失笑,在她身旁蹲下,沒有觸碰她,只是把玩著她婚紗上的刺繡,然後輕聲說道:“再堅持一下吧,到了晚上……就可以……”
葉唯微掀起眼皮,突然局促起來,一隻手不自覺地將婚紗抓得皺巴巴。
“……數份子錢了。”他一臉坦然。
葉唯微瞬間就笑了。
其實他們兩個結這個婚,彩禮和嫁妝加在一起可謂是堆金積玉。領證之後,葉唯微還能得到一部分波隆莊園最好地塊的股份。
但是,人類的快樂就是這麽俗氣。這就跟她每天最喜歡的事情就是閉店盤點一樣,數錢永遠是最讓人開心的事情。
不過,說到份子錢,她又想起來某個隨份子錢的人。她看著他,問道:“秦釧,是你同學嗎?”
尹煊點點頭:“是啊,你認識他?”
看來好像只是一個巧合而已。葉唯微思索了幾秒,決定向他坦誠自己和秦釧的關系:“有件事情,我想你需要知道。秦釧,我高中的時候和他談過戀愛,也沒談多久,大概一學期吧。”
“那你還喜歡他嗎?”他問。
她果斷搖頭:“怎麽可能!我從不吃回頭草!”
他蹲在她身邊,仰面看著她,他的頭髮被造型師全部梳了上去,原本很容易顯油膩的髮型卻襯得他越發清俊。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又問:“除了秦釧,外面應該也不會有你想要吃回頭草的人吧?”
葉唯微知道他想問什麽。
這段時間,雖然他再沒關心過那段語音的事,她也沒有向他解釋過什麽,但他們兩個即將被綁到一起,該處理乾淨的關系,她必須拿出自己的態度來給他一個交代。
“沒有,”她微笑道,“你當我前男友遍地跑嗎?”
他也笑了,站起身來讓她做好準備,儀式馬上就要開始。
婚禮選在室內,這是葉唯微要求的。
因為據她參加別人的戶外婚禮的經驗來看,頂著晌午的太陽舉行婚禮儀式只是為了拍照好看而已,實際操作起來對誰都是一種折磨。今天來的客人多是些商界政界名流,為了讓來賓們安心舒適一點,她選擇了最保守的室內婚禮。
她是生意人的女兒,自然要利用一切資源將利益最大化。
這不就是她嫁給尹煊的目的嗎?
葉唯微挽著老葉的手,緩緩地朝紅毯另一端走去。爺爺和尹家老爺子在台下坐著,笑得嘴都合不攏。劉女士一直站在舞台的後方,微笑著目送他們。
現場的燈光如夢似幻,茫茫地像水霧一般瀉下,傾照在葉唯微頭頂的皇冠上。在她面前引路的光柱如有實質,裡面飄忽著輕盈的粉塵。紅毯盡頭尹煊的臉朦朦朧朧,看起來居然真的如花店老板所說,和賀司陽有點相像。
好奇怪,思緒竟然會在這一刻走丟。
後面的流程她全程都有些呆滯,像是這幾天壓抑著的情緒突然得到了釋放,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所以盡力打起精神來跟上主持人的節奏。尹煊像是察覺到了她的走神,當著眾人的面悄悄握了一下她的手。
主持人又打趣了幾句,接著開始念宣誓詞。
尹煊的那句“我願意”說得平靜又輕巧,仿佛練習過很多遍。
原本對於婚禮主持人來講,這種語氣是不夠調動氣氛的,但他不敢讓尹煊再大聲說一遍,隻好把話筒對準葉唯微。
偏偏葉唯微在關鍵時刻掉了鏈子,因為,在準備張嘴的時候,她突然看見,在台下一派祥和的觀眾當中,夾雜著一張熟悉的、黯然神傷的面孔。
在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看錯了,賀司陽……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裡呢?
下一秒她便意識到,她沒有看錯。他的確是真真實實地出現在了人群末尾,謝蓁蓁擋在他前面,似乎在阻止他繼續往前走。
觀眾的目光焦點都在台上,沒人注意到那個角落發生的騷動。他們只看到了葉唯微猶豫了很久,始終沒有將那句“我願意”說出口。
人群中的竊竊私語漸漸放大,有蔓延開來的趨勢。主持人機靈地將話筒移開,開始思考著對策。這種情況他遇到過不少次,再等五秒,如果新娘還不說話,他自然有辦法應對。
一直默不作聲的尹煊突然湊近葉唯微的耳朵:“唯微。”
葉唯微怔怔地收回目光,聽見他在她頸側耳語:“說你願意。”
他的聲音很輕,並沒有強迫的意味,溫熱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將她的理智成功拉回來。她看著他英俊的面龐,漸漸鎮定下來,迎著他的眼神,字句清晰地說出了那句所有人都期待著的話:“我願意。”
所有人。
除了賀司陽。
只不過,來的路上他有多焦急,現在他就有多平靜。
他想,他真的一點都不了解她。他只知道她有男朋友,要結婚。其他的細節,他卻從來沒有打聽過,他那可笑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做出那樣掉價的事情。
跟人偷情已經足夠令人羞憤了,如果,再讓他得知,自己只是被人當作一個用完就丟的玩具,那大概連他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可是現在,他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在向他昭示著他到底有多賤。
人群中央那個精心布置的舞台,對他來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祭壇。他的身體和他的心,都被當作了祭品,連靈魂也赤裸地暴露出來,藏匿在光照不到的黑暗當中。而這一切,都是他自己,跟個傻逼一樣……主動獻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