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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疤》七:忽略
第7章/忽略

江漫也沒想,放學後,家門口有人等他。

黃昏天,蒼穹幽紅,男性鼻影清晰。他慢慢走近:“路柔?”

她還是一身白裙子,看他在看自己,目光作得大方。

“你怎麽證明我喜歡你?”

江漫驀然呆住,長久沉默,垂眼,又抬眼看她。她也還他一眼。

江漫:“怎麽證明你不喜歡我?”

她走上前,抬頭:“我喜歡,得追你,我追都沒追,你就武斷我喜歡你?”

他動了動手指。“喜歡,不一定要追。”

“不追,怎麽證明我喜歡你?”

她把聲音擠得很沉很沉:“學長,你長得好,我對你沒好感才有毛病,但這是欣賞。現在為止,我對你做過越界的事嗎?”

江漫猛地俯低眼,看向她的唇:“你…”

收音。算了,他閉嘴。

見他沒話說,路柔慢慢移動腳步。“所以,你沒證據說我喜歡你。”

她低下眼,繞過他的肩往前走。

“學長,我更喜歡體育系的,皮膚黑一點,有男人味。不知道你怎麽想的…”

路越來越遠,太陽蹣跚下去。她那兒跳得越來越慌,她也不知道怎麽那麽慌。

*

“路柔。”很長很長時間後,他突然喚她,聲音禮貌。

她扭臉看他:“?”

“昨天,那張票,還有嗎?”

“嗯?”

“我沒搶到。”

“不是說…邀他做客了嗎?”

“做客,不是表演。”

“他不送你票嗎?”

“送完了。”

路柔面目正經,嘴角上揚又壓下。“哦,我找找吧。”

*

當晚去了。

她沒幾個錢,票次,兩人坐在一個偏僻位置,隔一個牆就是鬧市區。他忍了半場,終於偏頭對她說下次別選這個位置,聽不清楚。

說得好像下場你還找她?

骨子頭就是個少爺,一股貴胄氣,對座位挑挑剔剔半天,雖不明說,可欲言又止的皺眉時不時表達他的不舒服。

莫名其妙,路柔覺得他連皺眉都有氣質,優雅中露出劣氣,氣魄十足。別人永遠做不出。

他不跟她談古箏,就像書生跟土匪講不清。她也聽不進弦音,只有明朗俊俏的側臉長進了她的眼。

他看台上一個主角,台下,他是她唯一主角。

雪白的手,新鮮的唇,一個男人的頭髮那麽濃,那麽黑。他在左側,深情地看向前方,她用眼光量了量,三個拳頭就能肩碰肩。

此時,她要是早點悟到就好了。

他愛古箏的一根弦都比愛她來得有力氣。

*

江漫:“謝謝。”

所以散場時被他扔下,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就被棄在門口,在紛紛攘攘的人群中,肩撞過來,又撞過去。路柔看他的背影,毫無顧念地沒入人流,就跟從來都只是他一個人來的。也差不多,他們的交流頂多五句,全程她費心思找話,他愛答不理。

路柔突然覺得謝謝聽起來比滾更冷漠。

被忽略,被利用,她嘴上可以說沒所謂,各取所需,你聽你的音樂,我看我的人。

等一個人坐車裡最後一排,存根還握在手上。

她才意識到這是傷疤。

它很小一道,你不在乎,但隔陣就疼,隔陣就疼。

*

下雨了。密密麻麻的。

大一下暑假,她隨父母回了老家,大二開學前三天才回來。

約白江出來玩,她說有事,拒了。路柔隻好自己去新開的書咖。

她選了兩本,一本散文,一本小說,又點了杯藍莓奶茶,坐在靠牆最末端的位置,吹著窗風,沉浸於每個文字的結構與組合。

“坐哪?”

這遠遠的聲音她聽過。

於是路柔把眼送過去,很快,她豎起書,把眼收回來,小臉嚴嚴實實藏在書裡。

江漫:“那兒吧。”

白江:“好。”

一個離她很遠的位置,屬於第二區,要拐彎。第一區的她,眼神再怎麽360度轉彎,也無法看到。

她用吸管轉水,水面形成了漩渦,她的思緒也跟著一起高速旋轉:白江複讀了一年,高中與他同桌。進了羽毛球社,她就被冷落。還有票,還有古箏,還有……

唔。喝了口水。

路柔一下全明白了:她算他一個合理接近別人的借口。

這兒,她一點也待不下去了。

於是她跑出門,隨便回了個頭就駐在了原地,眼睛一直往玻璃窗裡那兩人看。從天上俯看,他們是一個狹長的三角型。

人有皮膚,才能對痛遲鈍。可此刻,她像被剮了皮,神經全暴露在光線中,一點風動,感覺就痛得不行。

江漫,為什麽你要為她添水?為什麽你的眼神有說不清的柔情?為什麽她比我更能讓你主動有話想說?為什麽我要問出這麽白癡的為什麽?我不過是你眾多愛慕者中渺小的一個。

路柔忘了,此時正在下雨。

等她清醒不該站在雨中看別人調情,回家後,也依然得了感冒。

晚上她媽讓她泡腳,去去濕氣。她便去放水,熱水。端水盆時她沒忍住,突然猛烈咳嗽了聲,胸腔震得火辣辣的疼,雙手也沒穩住,盆一下摔得老遠。

她愣住了,看了眼盆,看了眼水,猛地蹲在地上,把酸酸的眼睛捂住。

心頭那點酸,跟倒下來的那灘水一樣,流著流著,就鋪開了。

她不停咳嗽,咳得她裂成了一萬片。

*

路柔買了很厚實的窗簾,一拉上,外面所有瑣碎都看不見。

白色文靜的衣服全堆進衣櫥最深處,頭髮又染成了粉色,惹得她媽一頓罵,羽毛球社也退了,窗戶也不擦了,書扔廢品站了,古箏課程也刪了。

也不再與他故意碰上。

她躲他,比躲災害還恐懼謹慎,就一個人在那兒兵荒馬亂。

有時白江說朋友邀她吃飯,但只有他們兩人,感覺不好,要拉她一起去。

男的?

嗯…

路柔:“送你票那個?”

白江低了臉,藏不住靦腆。“…是他。”

路柔吃力地扯出一個嘴角:“那你怕什麽?一回生,二回熟,你總要和他單獨見面的。”

“是…我們…”白江支支吾吾沒說全,但認可了她的話。

路柔:“晚上你回寢嗎?”

白江不解:“當然要。”

路柔說她要去圖書館看書了,祝她和他早結正果。

白江快樂地收拾自己,準備出門。“路柔,到時候我一定讓你見見他,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
他對你,當然很好。

她一下牙齒顫抖,從喉嚨裡憋出聲音。“嗯。”

說去圖書館,走得太急,連學生卡也沒帶。於是她改主意,隨便找了個奶茶店坐下,在角落處想了很久。把開始和結束,都想了個遍。

*

就這樣,費盡心思地避開他。

整整一個學期,她都再也沒有見過江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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